雨聲敲打著玻璃,像是永無止境的鼓點,將整個世界隔絕在外。練習(xí)室里,黑暗和寂靜吞噬著一切,只有窗外霓虹的光影在地板上緩慢移動,勾勒出兩個蜷縮在角落里的輪廓。
沈樊樊抱著膝蓋,肩膀抵著冰冷的墻壁。她不知道坐了多久,腿腳已經(jīng)麻木,但身邊的劉耀文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,額頭抵著玻璃,像一尊凝固的雕像。他沒有再發(fā)抖,但那種死寂般的沉默,比之前的崩潰更讓人心悸。
她不知道能做什么,說什么都顯得蒼白無力。她只是在這里,笨拙地、沉默地陪著。這或許是她唯一能給的,也是他此刻唯一需要的——一個不帶有任何評判和索求的、安靜的存在。
時間在雨聲中失去意義。
忽然,沈樊樊感覺到身邊極輕微的動靜。
劉耀文的肩膀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。然后,他慢慢地、極其緩慢地,將頭從冰冷的玻璃上抬了起來。他沒有轉(zhuǎn)頭看她,依舊望著窗外被雨水暈染成一片模糊光斑的城市,聲音嘶啞得幾乎破碎,輕得像一聲嘆息:
“……對不起?!?/p>
沈樊樊的心猛地一縮。
這句道歉為了什么?是為了把她卷入這場混亂,是為了此刻的狼狽,還是為了……她不知道。
她沒有回應(yīng)這句道歉,只是輕聲問,聲音也帶著久未說話的干澀:“藥……吃了嗎?”
劉耀文沉默了幾秒,搖了搖頭。散落在地上的白色藥片,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幾顆冰冷的石子。
沈樊樊抿了抿唇。她撐著發(fā)麻的腿,想要站起來去給他倒杯水,至少把該吃的藥吃了。
就在她剛有所動作的瞬間,一只手猛地伸過來,攥住了她的手腕。
力道很大,甚至帶著一絲驚惶的顫抖,仿佛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。
沈樊樊僵住,低頭看著那只骨節(jié)分明、因為用力而青筋微顯的手。他的手很涼,比墻壁好不了多少。
“別走?!?/p>
他依舊沒有看她,聲音低啞,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脆弱。這兩個字仿佛用盡了他最后一點力氣。
沈樊樊的心臟像是被這簡單的兩個字狠狠撞了一下,酸澀得發(fā)疼。她重新坐了下來,沒有掙脫他的手,任由他那樣緊緊地攥著,仿佛她是狂風(fēng)暴雨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。
“我不走?!彼吐暢兄Z,聲音在空曠的練習(xí)室里顯得異常清晰。
緊繃的力道似乎松懈了一絲,但他依舊沒有松開。
兩人就這樣,在黑暗和雨聲中,依靠著冰冷的墻壁,手腕相連,沉默地坐著。空氣中彌漫著未干的汗水、雨水的潮氣和他身上淡淡的、帶著疲憊的氣息。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密,在這種極端狼狽和脆弱的情況下,悄然滋生。
不知又過了多久,窗外的雨勢似乎小了一些,霓虹的光影也變得更加清晰。
劉耀文極其緩慢地轉(zhuǎn)過頭,第一次,真正地將目光落在了沈樊樊的臉上。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深邃,里面沒有了之前的空洞、尖銳或者痛苦,只剩下一種沉重的、幾乎要將人溺斃的疲憊,以及一絲……沈樊樊看不懂的復(fù)雜情緒。
他的視線掃過她還有些濕漉漉的頭發(fā),掠過她干凈卻難掩倦意的臉龐,最后定格在她被他緊緊攥住的手腕上。
他像是被燙到一樣,猛地松開了手。
手腕上殘留的冰涼觸感和被他攥出的紅痕,讓沈樊樊心里空了一下。
“……抱歉?!彼终f了一次,這次是為了失禮的拉扯。他移開目光,聲音低啞,“我沒事了?!?/p>
他說他沒事了。可他的樣子,分明像是剛從一場瀕死的戰(zhàn)爭中幸存下來,遍體鱗傷,精疲力盡。
沈樊樊看著他故作平靜的側(cè)臉,那些準(zhǔn)備好的、關(guān)于“契約”、“交易”、“膽小鬼”的話,一句也說不出口。她只是點了點頭,輕聲說:“好?!?/p>
她扶著墻壁,慢慢站起身,腿腳的麻痹感讓她晃了一下。劉耀文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虛扶了一下,指尖碰到她的手臂,又迅速收回。
“我……叫助理送你回去?!彼吐曊f,依舊沒有看她。
“不用,”沈樊樊拒絕,“我自己可以?!?/p>
她走到門口,手放在門把手上,停頓了一下,卻沒有回頭。
“劉耀文,”她背對著他,聲音平靜,“下次……下次如果覺得撐不住,不用找借口。直接叫我就好?!?/p>
說完,她拉開門,走了出去,輕輕帶上了門。
練習(xí)室里重新恢復(fù)了徹底的寂靜,只剩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。
劉耀文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,靠在墻角。他抬起剛才攥過沈樊樊手腕的那只手,放在眼前,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她皮膚的溫度和細(xì)微的脈搏跳動。
黑暗中,他閉上眼,喉結(jié)艱難地滾動了一下。
直接叫她?
叫她來做什么呢?來看他這副連自己都厭惡的、潰不成軍的樣子嗎?
可是……剛才那近乎絕望的黑暗里,那只沉默地停留在他手腕上的手,那份不帶任何目的的陪伴,卻像是一道微弱卻執(zhí)拗的光,硬生生在那片冰冷的泥沼里,撕開了一道縫隙。
他慢慢蜷起手指,將那一點殘留的、陌生的暖意,緊緊握在了掌心。
門外的沈樊樊,靠在冰冷的走廊墻壁上,長長地、無聲地吁出了一口氣。手肘被車門撞到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,但心里某個地方,卻因為剛才那句“下次直接叫我就好”,而變得異常柔軟,又異常沉重。
她知道,有些界限,一旦跨過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這場始于威脅和交易的戲,演員和觀眾,似乎都快要……迷失在自己編織的角色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