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出翊坤宮,殿外的冷風撲面而來,吹散了殿內濃得化不開的脂粉香氣。
“她當真下了這道旨意?!鄙蛎记f低聲道,語氣里有壓抑不住的波瀾。
“她會的?!闭鐙滞h處宮墻的飛檐,“她越是相信皇后在裝病,就越要證明自己的權力。
安陵容的謠言,就是她此刻最得意的依仗?!?/p>
不出半日,蓋著鳳印的旨意傳遍了后宮。
一時間,怨氣沖天。
那些本就處境艱難的答應、常在,看著自己宮里被搬走的炭火,在寒風中瑟瑟發(fā)抖。
哭泣聲、咒罵聲,在各個偏僻的宮苑里悄然響起。
曹貴人抱著溫宜公主,來到一處僻靜的廊下,恰好聽見兩個小宮女在竊竊私語。
“華妃娘娘也太狠了,這天兒眼看就要下雪了,炭火減半,這還讓不讓人活了?”
“噓!小聲點,沒聽說是莞貴人和眉貴人去請的旨嗎?
她們如今協理六宮,卻把這種得罪人的事推給華妃娘娘。”
“可旨意是華妃娘娘下的呀……”
“你懂什么!華妃娘娘性子直,哪有莞貴人那么多心眼。
我看,這分明是莞貴人借刀殺人,想讓咱們都怨恨華妃娘娘?!?/p>
曹貴人聽著,心頭一緊。
她本是來散播“皇后裝病”論的,沒想到火卻燒到了自己依附的華妃身上。
她快步走過去,斥責道:“胡說什么?還不快去干活?!?/p>
小宮女嚇得跪地求饒,曹貴人卻無心追究,轉身匆匆離去。
這風向,似乎有些不對。
養(yǎng)心殿里,皇帝正批閱著奏折。蘇培盛端上新沏的茶,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皇帝的神色。
“皇上,外頭風大,您也該添件衣裳了?!?/p>
皇帝“嗯”了一聲,放下朱筆,揉了揉眉心?!耙诵薜牟?,如何了?”
“回皇上,皇后娘娘還是老樣子,湯藥喝著,但不見大好?!?/p>
蘇培盛答道,“只是……后宮里,因為炭火的事,頗有些議論?!?/p>
“炭火?”皇帝皺眉。
蘇培盛便將華妃削減各宮份例,唯獨厚待翊坤宮與延禧宮,并加蓋鳳印昭告六宮的事,一五一十地說了。
他特意強調,此事是莞貴人與眉貴人提請,由華妃最終裁斷的。
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。
他讓華妃協理六宮,是為制衡,也是為敲打皇后可能的“裝病”。
可華妃竟如此急不可耐,行事這般刻薄張揚,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。
“她倒是真把自己當成后宮之主了?!?/p>
皇帝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冰冷的嘲諷。
他拿起一本奏折,心煩意亂地又放下。
皇后的病,是真是假,尚未有定論。
華妃的跋扈,卻已是板上釘釘。
這后宮,竟沒有一日能讓他省心。
延禧宮內,安陵容正坐在窗邊,手里拿著一根銀針,細細地挑著香料。
寶鵑從外面進來,臉上帶著喜色?!靶≈?,您這招真高,現在宮里都在罵華妃娘娘苛待眾人,連帶著對提議的莞貴人也沒好話。她們斗得越厲害,咱們越安穩(wěn)?!?/p>
安陵容沒有回頭,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她的計策成功了,甄嬛被拖下水,華妃成了眾矢之的,皇帝的疑心被牢牢釘在皇后身上。一切都如她所料。
然而,她心中并無多少喜悅,反而有一絲不安。
正在此時,一個小太監(jiān)在門外探頭探腦,被寶鵑叫了進來。
“何事鬼鬼祟祟?”
小太監(jiān)躬著身子,聲音壓得極低:“回安常在,奴才是景仁宮的。
剪秋姑姑……剪秋姑姑今日打發(fā)了人,去御藥房和溫宜公主的乳母那里,悄悄打聽您之前為公主治病時,所用的香料方子和配比……”
安陵容手中的銀針“啪”地一聲,掉落在地。
她猛地轉過身,臉色煞白。
寶鵑大驚:“小主?”
安陵容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,那絲不安終于找到了源頭。
她算計了甄嬛,算計了華妃,算計了皇帝,卻漏算了那個躺在病榻上,看似奄奄一息的皇后。
皇后沒有去查那虛無縹緲的謠言,也沒有去辯解自己是否裝病。
她如同一只瀕死的狼,不動聲色地,一口咬向了自己最致命的軟肋——溫宜公主的“病”。
子午散的毒無人能解,但她治愈溫宜公主的“奇跡”,卻是有跡可循的破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