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陽宮里,藥氣和乳氣混在一處,味道說不出的壓抑。
溫宜公主又開始啼哭,聲音又細又弱,像只剛出殼的雛鳥,帶著讓人心碎的無力感。
“怎么又哭了?”
曹貴人快步從外間走進來,臉上是掩不住的焦急。
她伸手探了探溫宜的額頭,并不燙。
可孩子的小臉卻漲得通紅,小小的身子在襁褓里不停地扭動,似乎極為難受。
乳母跪在一旁,嚇得臉色發(fā)白。
“回小主,公主剛吃了幾口奶就吐了,然后就一直哭鬧不休?!?/p>
曹貴人從乳母懷里接過孩子,輕輕地拍著她的背。
溫宜的哭聲沒有半分減弱,反而因為換了人抱,掙扎得更厲害了。
“太醫(yī)呢?太醫(yī)怎么說?”曹貴人的聲音已經(jīng)帶上了顫音。
這已經(jīng)是這個月里,溫宜第三次犯這種“怪病”了。
發(fā)作起來,不燒,不咳,就是無端地哭鬧,嘔吐,整夜整夜地不睡覺。
太醫(yī)院的太醫(yī)們輪番來看過,都只說是小兒腸胃嬌弱,有些積食,開了些溫和的消食湯藥,卻總也不見好。
“太醫(yī)說……說公主的脈象并無大礙,許是……許是受了驚嚇?!笔膛粜湫÷暬氐?。
“驚嚇?”曹貴人冷笑一聲,眼圈卻紅了。
這深宮大院,溫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,身邊伺候的人換了又換,連只螞蟻都得查清來路,能有什么驚嚇?
她抱著懷里哭得快要抽搐過去的女兒,心疼得像刀絞一樣。
她唯一的指望,她在這宮里安身立命的根本,就是溫宜。
如果溫宜有什么三長兩短,她的一切也就都完了。
“娘娘駕到”
殿外一聲通傳,打斷了滿室的慌亂。
曹貴人一驚,連忙抱著孩子起身相迎。
華妃穿著一身耀眼的石榴紅宮裝,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,臉上帶著幾分不耐煩。
“大老遠就聽見孩子哭了,怎么回事?養(yǎng)個孩子都養(yǎng)不好?!?/p>
她皺著眉,瞥了一眼曹貴人懷里的溫宜。
“臣妾給娘娘請安?!辈苜F人屈膝行禮,姿態(tài)謙卑,“是臣妾無能,溫宜她……”
“行了。”華妃不耐地打斷她,“本宮過來,不是聽你訴苦的。
安嬪新得了皇上的賞,本宮想著,也該讓她多出來走動走動,省得旁人說本宮苛待了有功之人。”
話音剛落,安陵容便從華妃身后走了出來。
她今日穿了件淡粉色的宮裝,臉上薄施脂粉,眉眼間帶著幾分得寵后的柔媚,看上去溫順又無害。
“見過曹姐姐?!卑擦耆菸⑽⒏I?,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。
一股甜膩的香氣,也隨著她的動作,飄散開來。
曹貴人正要回話,懷里的溫宜卻像是聞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,哭聲猛地拔高,變得尖銳刺耳,小身子劇烈地抽動起來。
“哇!”
這一聲啼哭,凄厲得讓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。
“怎么回事!”華妃被嚇了一跳,怒視著曹貴人,“你到底會不會帶孩子?!?/p>
曹貴人也慌了神,拼命地哄著,可溫宜卻越哭越兇,小臉憋成了青紫色,眼看就要喘不上氣。
安陵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,臉上露出幾分無措。
“公主這是怎么了?莫不是……沖撞了什么?”
她的聲音不大,卻讓曹貴人的動作猛地一僵。
她低頭看著懷里幾乎要哭暈過去的女兒,又聞了聞空氣中那股越來越濃郁的甜香。
一個念頭,像電光石火般,劈開了她混沌的腦海。
這香氣……
是安陵容身上的。
自從安陵容得寵,這股香氣就時常出現(xiàn)在翊坤宮,出現(xiàn)在華妃身邊。
而溫宜的怪病,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。
起初,只是有些煩躁,睡不安穩(wěn)。
后來,只要安陵容靠近,或是身上沾染了那股香氣的人靠近,溫宜就會立刻開始哭鬧。
之前她只當是巧合,是孩子認生。
可今天,安陵容一進來,溫宜就反應(yīng)得如此劇烈。
這絕不是巧合。
“音袖!”曹貴人猛地抬頭,聲音尖銳,“快把窗戶都打開!快!”
音袖不敢怠慢,連忙帶著小宮女們手腳麻利地將殿內(nèi)的窗戶全部推開。
冷風灌了進來,吹散了那股甜膩的香氣。
說也奇怪,隨著香氣變淡,溫宜的哭聲竟真的漸漸平息下來,雖然還在抽噎,卻不再像剛才那樣撕心裂肺。
殿內(nèi)一片死寂。
華妃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。
安陵容更是面色慘白,手指緊緊絞著帕子,站在那里,像一尊脆弱的瓷像。
曹貴人抱著女兒,只覺得渾身冰冷。
她看著安陵容,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。
那張溫順無害的臉龐下,到底藏著怎樣歹毒的心思?
她為什么要害溫宜?一個尚在襁褓的嬰兒,礙著她什么事了?
難道……這香有問題?
這香不僅能迷惑君心,還能傷害嬰孩?
一個更可怕的念頭浮了上來。
安陵容是華妃的人。
這香的事,華妃知不知道?
是不是華妃授意的?
畢竟,溫宜病了,自己這個額娘才會心神不寧,才會沒精力再為她出謀劃策,甚至……可以借此拿捏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