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實初來的時候,碎玉軒的門是關(guān)著的。
槿汐將他引進(jìn)來,屋里燒著炭火,很是暖和。
甄嬛披著皇帝賞的白狐裘,坐在榻上,手里捧著熱茶。
她見溫實初進(jìn)來,抬了抬眼。
“坐?!?/p>
溫實初行了禮,在她對面坐下,神色凝重。
他從藥箱里拿出一個紙包,放在桌上。
“娘娘讓微臣查的事情,有眉目了?!?/p>
甄嬛放下茶杯,沒碰那個紙包。
“說?!?/p>
“皇后娘娘常年服用‘茯神散’安神,這事宮里都知道?!?/p>
溫實初壓低了聲音。
“藥方本身沒問題,有寧心安神之效?!?/p>
甄嬛靜靜地聽著。
“不妥之處在哪?”
溫實初停頓了一下。
“不妥之處,在于安嬪?!?/p>
“她送去景仁宮的‘凝露香’,我弄到了一些殘渣。”
他打開紙包,里面是些灰黑色的粉末。
“這香里,除了白檀、麝香,還多了一味很難察覺的東西,叫‘蛇銜草’?!?/p>
“蛇銜草?”甄嬛重復(fù)道。
“是?!睖貙嵆觞c頭,“蛇銜草本身沒毒,甚至能活血化瘀??梢坏┖汀蛏裆ⅰ锏闹焐盎旌?,日積月累,就會變成另一種東西?!?/p>
他看著甄嬛,一字一句道:
“子午散?!?/p>
甄嬛的心猛地一沉。
“子午散是什么?”
“一種慢性毒藥。不會立刻要命,但能擾亂心神,讓人頭痛欲裂。發(fā)作時如同子午時辰氣血沖撞,因此得名?!?/p>
溫實初的拳頭握緊了。
“皇后娘娘的頭風(fēng),恐怕不是舊疾,就是這子午散的藥性所致?!?/p>
甄嬛的指甲掐進(jìn)了肉里。
原來是這樣。
皇后頭痛,安陵容就有借口送各種香料。
皇后越是用她的香,中毒就越深。
這是一個死局。
安陵容用這香,把皇后牢牢抓在手里。
“她好大的膽子?!闭鐙值穆曇艉茌p,卻很冷。
她震驚的不是安陵容的狠毒,而是這份滴水不漏的心計。
過去那個膽小怯懦的安妹妹,已經(jīng)成了一條毒蛇。
溫實初看著她,滿眼擔(dān)憂。
“娘娘,此事牽扯中宮,非同小可。安嬪這樣做,背后要是沒人……”
他沒說完,但意思很清楚。
甄嬛當(dāng)然明白。
她起身走到妝臺前,從一個上鎖的匣子里,拿出曹貴人給的字條。
“小心陵容香,皇后頭風(fēng)。”
她把字條攤開,放在藥渣旁邊。
證據(jù),都齊了。
“實初,你做得很好?!?/p>
她的語氣已經(jīng)完全冷靜。
“這件事,只有你知我知,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?!?/p>
溫實初立刻起身拱手。
“微臣明白?!?/p>
“你先回去,就當(dāng)是尋常請脈。以后沒有我的傳召,不用再來碎玉軒?!?/p>
溫實初領(lǐng)命退下。
槿汐送他出去,很快回來,為甄嬛續(xù)上熱茶。
“小主?!?/p>
甄嬛看著桌上的兩樣?xùn)|西,沒說話。
華妃是明面上的虎,安陵容是暗地里的蛇。
槿汐看著甄嬛冰冷的側(cè)臉,有些擔(dān)心。
“小主,既然有了證據(jù),我們是不是要……”
“要怎樣?”甄嬛打斷她,“去向皇上告發(fā)安陵容,說她毒害中宮?”
槿汐點了點頭。
甄嬛卻冷笑一聲。
“然后呢?皇上是信一個失寵復(fù)位的貴人,還是信一個天天在皇后身邊伺候的鸝妃?”
“就算他信了,查出皇后真的中了毒,又如何?”
她走到槿汐面前。
“槿汐,你想想,皇后倒了,誰最高興?”
槿汐臉色瞬間白了。
“華妃。”
“沒錯。”甄嬛松開手,“華妃仗著年羹堯,本就在宮里橫著走。要是沒了皇后壓著,這后宮就徹底是她的天下了?!?/p>
“到那時,別說是我,就連皇上都得看她臉色。”
“我扳倒一條蛇,卻放出一頭更兇的虎。這買賣,不劃算。”
槿汐說不出話來。
甄嬛拿起那包藥渣,湊近燭火,看著它化為灰燼。
“所以,現(xiàn)在還不是動安陵容的時候?!?/p>
“她這顆毒牙,雖然惡心,但現(xiàn)在還有用。”
甄嬛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。
“我要借刀殺人?!?/p>
槿汐睜大了眼睛。
“借刀?”
“對?!闭鐙挚粗鵂T火,“華妃是皇后心里的第一根刺,皇后做夢都想拔了她。”
“曹貴人手上,有華妃陷害眉姐姐假孕的證據(jù)。這份證據(jù),要是我交給皇上,份量不夠。”
“皇上只會覺得又是后宮爭風(fēng)吃醋,小事化了?!?/p>
她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著。
“可如果,這份證據(jù)交到皇后手里呢?”
“由中宮皇后出面,清算華妃的舊賬。你說,皇上是信,還是不信?”
槿汐恍然大悟。
“小主的意思是,我們把扳倒華妃的功勞,送給皇后?”
“不是送。”甄嬛糾正她,“是‘幫’?!?/p>
“幫皇后一個大忙,讓她親手除掉華妃。這樣,她就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?!?/p>
“而我,也報了眉姐姐的仇,除了心頭大患?!?/p>
“這是一箭雙雕。對我和皇后,都有好處。”
“只有先讓她們斗起來,讓那頭最兇的虎倒下,我才有機(jī)會,去收拾那條蛇。”
槿汐看著眼前的小主,心里明白,她已經(jīng)不是從前那個單純的少女了。
“奴婢明白了?!遍认恚靶≈飨胱屌咀鍪裁??”
甄嬛從妝匣里拿出一支小小的梅花簪。
簪子是白玉雕的,樣式簡單。
“你親自去一趟咸福宮,見曹貴人?!?/p>
她將簪子遞給槿汐。
“什么都別說,把這個交給她?!?/p>
“告訴她,時機(jī)到了?!?/p>
槿汐接過簪子,鄭重點頭。
“奴婢這就去。”
槿汐走后,屋里又安靜下來。
甄嬛走到窗邊,推開一條縫。
她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,翊坤宮的方向燈火通明。
華妃,你的好日子到頭了。
扳倒你,只是第一步。
皇后,安陵容……
所有害過我孩子的人,一個都跑不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