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清早,宋妍是被舒時安從一團(tuán)棉被里拖出來的。
也不知道這姑娘昨晚怎么睡的,像根卷在焦黃面包里的大熱狗。舒時安在洗漱臺前懵了半秒,用指腹按了按下睫毛以下青紫的軟肉,暗示著她熬夜一星期的沉重代價。
刷牙時嘴里咕嚕咕嚕,她目光就停滯在被濺上水漬的鏡面上。
那水漬多像開在邊角的白色雛菊。她暗想,宋妍垮著身子進(jìn)來,倚在玻璃門上回神。
早餐是舒父煮的西紅柿雞蛋面。舒時安剛埋頭吃,又像是想起了什么,開始托著臉咬筷子。迪迪在黃子弘凡走的第二天又被她自作主張送走了。一家離大院最近的寵物店,這樣她提早下班回家的時候,還能走進(jìn)去看看它。
第一天,舒時安看舒父像照料小嬰兒般事無巨細(xì),還是不忍年過半百的父親被一只小奶貓折騰,索性送到寵物店照料半月。
她怎么可能不想,她當(dāng)然想,于是乎,就有了宋妍跳進(jìn)餐桌,一雙筷子嗒嗒敲在舒時安腦門上的情景。
宋妍想什么呢?
宋妍伸手轉(zhuǎn)動著擺在餐桌中央的壇壇罐罐,打開了一罐紅蓋,溢滿辣椒油的腐乳。先夾了一筷子沿著舒時安瓷碗的邊緣敲進(jìn)面里,又夾了部分?jǐn)囘M(jìn)自己的碗里。
舒時安沒什么
口是心非。
想會蹦上她膝蓋,磨蹭她的淡藍(lán)色牛仔褲的小貓咪,和它的白眼狼爸爸。白眼狼爸爸永遠(yuǎn)都像一片被鳥嘴啄落的葉子,順著臨近的小溪,就可以飄到世界的任一角落,躲藏起來。
宋妍舒時安,你到底想好了沒有?
宋妍頓了頓,等舒父緩緩走進(jìn)房間換衣服后,才試探地開口。這次是直呼其名,頗有點(diǎn)大師點(diǎn)醒徒弟的意味。
舒時安沒有
面吃完了,紅湯里浮著兩片被切得薄薄,圓圓的西紅柿。舒時安張嘴去咬,被酸得一激靈。
宋妍沒有?
宋妍雙手環(huán)胸。
宋妍所以……你這是還沒答應(yīng)他?
她抬頭一看,宋妍此刻神情還真搭配她這身蓬松的大紅夾克。唇紅齒白,多像大院里張大媽,或李阿姨門上貼的年畫娃娃!
舒時安從噗嗤一笑轉(zhuǎn)為放聲大笑,著實(shí)讓宋妍有些懵,頓在空氣里。
舒時安妍妍,這重要嗎?
這重要嗎?舒時安。
還是換個方式問,這重要嗎?黃子弘凡。
宋妍隨著她起身的步伐,走進(jìn)廚房清理碗筷。像往一杯蘇打水里墜一顆冰,兩個人從氣泡破裂的歡騰中抽離出來,回歸安安靜靜地洗碗。等舒時安將壘成山的碗倒扣進(jìn)濾水池里,忽地又釋然地莞爾:
舒時安妍妍,我喜歡他
舒時安我好喜歡他
舒時安我不想放棄他
凡人想用一千,一萬種語言和方式表述它,可在一位遁入空門,不復(fù)紅塵的老者眼中,愛情本就是一塊無需無須修飾的原石。
我們物化愛情,并為此加上一個期限,將它視作需雙手捧握的至寶。舒時安皺眉,可它什么都不需要。它本身就是一個答案。
一個施加溫柔和心甘情愿承受溫柔的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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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年初一至初三,舒時安隨著舒父串了半個大院的門。無疑,長輩們驚嘆道要為她介紹對象,同歲又虛榮的老面孔一句一個“老公”“先生”,叫得她耳朵起繭。如果是更親的鄰里,舒時安也就含蓄地垂頭微笑,然后指尖輕觸唇瓣,用一個“噓”掠過話題。
黃子弘凡的訊息來得短也來得晚,有時晚到她眼也睜不開,第二天就回一個“早安”表示理解。
【安安,今天干了什么?】
【拜年。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個子特別矮的三兒?】
【就是小時候還要讓你保護(hù)他的李家老三嗎?】
【嗯。李阿姨說,要請我喝他的喜酒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