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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猶豫了幾秒,最終還是伸出手,將那張紙條飛快地攏到自己的課本下,然后趁著老師轉(zhuǎn)身寫板書的間隙,小心翼翼地展開。
紙條上沒有多余的廢話,只有兩行字,是他那龍飛鳳舞、帶著一股子不羈勁兒的筆跡。
【張家:一個被承認的合法身份,進入家族核心的敲門磚。】
【金家:鞏固家族地位,獲取未來商業(yè)合作的優(yōu)先權?!?/p>
你看完,只覺得一股涼意從指尖竄上心頭。
這不是情書,也不是無聊的搭訕。
這是他交出來的、關于那份代價清單的第一份草稿。
冷酷,直白,一針見血,充滿了赤裸裸的利益交換,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色彩。
他真的開始了。
你握著那張薄薄的紙,卻覺得它重若千斤。
你環(huán)顧四周,同學們都在認真聽講,沒有人知道,就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晨,在這間窗明幾凈的教室里,一樁足以撼動江州兩大財閥的聯(lián)姻內(nèi)幕,正以最原始、最戲謔的方式,在你們之間傳遞。
這種感覺,荒謬,危險,卻又帶著一種致命的刺激。
你拿起筆,在那張紙條的下方,用你清秀工整的字跡,同樣寫下了一行字。
你沒有去補充他羅列的那些家族利益,而是寫下了另一筆賬。
【代價:自由,愛情,以及成為‘金藝宵’本人而非‘金家獨生女’的可能性。】
寫完,你將紙條重新折好,用同樣的方式,不動聲色地推了回去。
他似乎一直在等著。
紙條剛一越界,便被他精準地撈了過去。
你看不到他展開紙條時的表情,只能看到他原本靠著窗框的肩膀,似乎極輕微地頓了一下。
過了許久,當那張紙條再次被推回來時,上面又多了一行字,依舊是他那潦草的筆跡,卻比之前更多了一分力透紙背的嘲弄。
【那些東西,你本來就沒有?!?/p>
你看著那行字,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。
是啊,他說的沒錯。
那些你寫下的“代價”,對于活在金家這個巨大光環(huán)下的你而言,或許真的只是從未擁有過的、虛無縹縹的幻想而已。
這張小小的紙條,像一份在無人知曉的戰(zhàn)場上,來回傳遞的密函。
你們沒有說一句話,卻完成了一場比任何爭吵都更深刻的、關于彼此命運的對話。
下午的社團活動時間,你們再次占領了圖書館的那個角落。
這一次,你沒有再準備那些官方史料。
你們像兩個心照不宣的共犯,一頭扎進了那些蒙塵的、無人問津的故紙堆里。
張凌赫“這個有點意思?!?/p>
張凌赫從一本舊書里翻出一段,指給你看。
張凌赫“明末,海寧陳家,為了攀附權傾朝野的嚴黨,將族中最有才名的庶女嫁給嚴世蕃做妾。”
張凌赫“史書上只說陳氏有才色,而這里卻記載,那位庶女在出嫁前,曾寫下一首絕命詩,其中一句是愿為階前塵,不作掌中玉?!?/p>
張凌赫“寧愿化作臺階前的塵土,也不愿做別人掌中的美玉……”
你輕聲念著,只覺得一股悲涼穿心而過。
金藝宵“這和‘行走的玉器’,異曲同工?!?/p>
張凌赫“沒錯?!?/p>
張凌赫“玉器,至少還有個價?!?/p>
張凌赫“塵土,連被標價的資格都沒有。”
張凌赫“你看,即便是商品,也是分三六九等的?!?/p>
你們就這樣,你一言我一語,將那些淹沒在歷史塵埃里的、破碎的、充滿了血淚的價碼,一條條地挖掘出來,拼湊在一起。
你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,張凌赫雖然對那些正襟危坐的官方歷史不屑一顧,但對這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野聞秘史,卻有著驚人的記憶力和洞察力。
他總能從一些看似不相干的細節(jié)里,嗅出背后利益交換的味道。
而你,則負責將他那些零散的、充滿直覺性的發(fā)現(xiàn),用嚴謹?shù)倪壿嫶?lián)起來,構(gòu)建成一個清晰的、可以被論證的框架。
你們的配合,默契得可怕。
金藝宵“資料差不多了。”
你將最后一頁筆記整理好,看了一眼手表。
“但要完成一份完整的報告,光靠這些還不夠?!?/p>
金藝宵“我們需要一個更安靜、能長時間討論的地方。”
張凌赫“哦?”
他抬起頭,靠在書架上,看著你。
張凌赫“監(jiān)工小姐有什么好建議?”
金藝宵“我家有個獨立的書房?!?/p>
張凌赫顯然愣住了,他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睛里,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驚訝。
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你一遍,像是在確認你是不是在開玩笑。
隨即,他笑了,那笑容里帶著一絲了然和更深的玩味。
張凌赫“怎么?不怕我把你那干凈的籠子弄臟了?”
金藝宵“只要你不把泥潭里的臟東西帶進來就行?!?/p>
你冷冷地回敬,不肯在氣勢上落了下風。
張凌赫“好啊。”
張凌赫“那就這個周末。時間,你定?!?/p>
周末那天,你讓家里所有的傭人都休了假。
偌大的別墅里,只剩下你一個人。
你的書房在二樓,占據(jù)了整整一個側(cè)翼,兩面墻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架,另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,窗外是修剪整齊的英式花園。
空氣中漂浮著高級木材與舊書紙墨混合的、清冷而昂貴的味道。
這里是你最私密、最安全的堡壘。
張凌赫是踩著你約定的時間點來的,分秒不差。
他沒有按門鈴,而是直接給你打了電話。
你從二樓的窗口望下去,看到他一個人站在你家那雕花繁復的鐵藝大門外,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,單肩挎著書包,身形挺拔,與周圍奢華得近乎不真實的環(huán)境,形成了一種強烈的、格格不入的對沖感。
當他踏入你家那光潔如鏡的大理石玄關時,你第一次,如此清晰地感覺到,你的世界,正在被他入侵。
他沒有表現(xiàn)出絲毫的局促或好奇,只是隨意地掃了一眼,便跟在你身后,走上了那條鋪著厚厚波斯地毯的旋轉(zhuǎn)樓梯。
走進你的書房時,他吹了聲極輕的口哨。
張凌赫“金藝宵,”
他環(huán)顧著那一排排幾乎看不到盡頭的藏書。
張凌赫“你家的籠子,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。”
金藝宵“廢話少說,開始吧?!?/p>
你不想和他進行無意義的口水戰(zhàn),將整理好的資料放在了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上。
你們隔著寬大的書桌,面對面坐下,開始進行最核心的論點梳理工作。
討論進行到一半,你發(fā)現(xiàn)需要引用一本關于宋明理學對女性思想禁錮的專著來作為論據(jù)。
金藝宵“在那邊,最上面一排?!?/p>
你指了指角落里一個極高的書架。
你搬來了一張小巧的木質(zhì)梯凳,準備自己上去拿。
張凌赫“我來吧?!?/p>
他站起身,走到你身邊。
金藝宵“不用。”
你拒絕了他的好意,固執(zhí)地踩上了梯凳。
那本書在書架的最高層,你需要踮起腳尖,伸長手臂才能夠到。
就在你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書脊時,腳下的梯凳卻因為你的重心不穩(wěn),發(fā)出了“咯吱”一聲,輕微地晃動了一下。
你心頭一驚,下意識地想要穩(wěn)住身形。
你感覺到身后,一個溫熱的、堅實的身體貼了上來。
你沒有摔倒。
張凌赫沒有伸手扶你,也沒有發(fā)出任何聲音。
他只是走到了你的身后,用他自己的身體,穩(wěn)穩(wěn)地抵住了那張正在晃動的梯凳。
他的胸膛,隔著薄薄的衣料,貼著你的后背,你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沉穩(wěn)有力的心跳,和他身上那股干凈的、帶著一絲皂香的少年氣息。
你整個人都僵住了,大腦一片空白。
這是你們之間,如此近距離的、毫無防備的肢體接觸。
你甚至忘了自己要拿什么書。
張凌赫“還不拿?”
你像是被燙到一般,猛地回過神來。
你飛快地抽出那本書,然后幾乎是逃命般地從梯凳上跳了下來,快步走回了書桌的另一端,與他拉開了絕對安全的距離。
金藝宵“謝……謝?!?/p>
他沒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,只是站在那里,看著你,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,情緒復雜難辨。
張凌赫“金藝宵?!?/p>
張凌赫“以后這種危險的事,還是讓男人來做?!?/p>
張凌赫“畢竟,你這件古董要是摔壞了,維修費…可不便宜。”
你被他這句話氣得渾身發(fā)抖,剛剛升起的那一絲異樣的情愫,瞬間煙消云散。
你抬起頭,正準備用最刻薄的話語反擊回去,卻看到他轉(zhuǎn)身從那個高高的書架上,又抽出了另一本書,然后扔到了你的面前。
那是一本很薄的詩集。
張凌赫“比起那些大道理。”
張凌赫“我覺得,這個或許更能作為我們報告的結(jié)尾?!?/p>
你疑惑地翻開,扉頁上,是一行手寫的、娟秀而決絕的詩句。
【無人問津的古董,在等一場焚燒自己的大火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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