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燕晟桉。(現(xiàn)14歲)
性格冷峻,不喜交際,更厭冗余的情緒和言語。自出生起,母妃便對我毫無喜愛,后來更是莫名瘋癲,時常發(fā)病哭鬧、言行瘋亂,是以被常年幽禁在東宮深處,那處院落寂靜得只剩她偶爾失控的嘶吼,于我而言,不過是世間又一處無關(guān)的喧囂。唯皇弟會在練劍間隙,默默的給我?guī)c心;皇妹也總愛踮著腳,把她新畫的、笨拙卻鮮活的山水畫塞到我書案上。他們是我這冰冷世界里,僅有的幾縷帶著溫度的光。我的時間只留給有意義的事,那些無關(guān)的喧囂與紛擾,在我這里只會得到漠然的無視。身著飾有龍紋的服飾,既是家族傳承的印記,也是我與俗世保持距離的屏障。
晨露還凝在薔薇花枝上,燕晟桉的劍尖便已劃破了后花園的靜謐。青鋼劍貼著青磚地掃過,帶起細塵與碎葉,他腕骨微沉,劍勢驟然收住,劍尖精準停在一只欲逃的灰雀前寸許,連眉峰都未動一下。
“皇兄!皇兄快看!”
稚嫩的呼喊伴著急促的腳步聲撞碎了周遭的靜。燕晟桉側(cè)過臉,見二皇子燕湘南舉著只撲棱翅膀的彩蝶風箏,身后跟著攥著糖糕的三公主燕思琳,兩人踩著晨光奔來,裙角與衣擺都揚著雀躍的弧度。
他緩緩收劍入鞘,指腹擦過微涼的劍穗,目光落在兩個小身影上時,并無半分溫度,只淡淡“嗯”了一聲。燕湘南撲到他跟前,將風箏往他眼前遞,語氣滿是期待
“皇兄你看,先生教我們做的!你陪我們放一會兒好不好?”
燕晟桉垂眸,視線掠過風箏上歪歪扭扭的蝶翅紋樣,又落回燕湘南滿是希冀的臉上。風掀起他月白外袍的下擺,他抬手輕輕推開弟弟遞來風箏的手,力道不重,卻帶著不容置喙的疏離
“我在練劍。”
“就一小會兒嘛!哥哥~”
燕思琳拽住他的衣袖,軟乎乎的小臉蹭了蹭,糖糕的甜香沾在他衣料上
“琳兒把桂花糖糕分你一半,哥哥陪我們玩好不好?”
她晃著他的袖子,像只討食的小獸。
燕晟桉的目光落在被拽住的衣袖上,指尖微動,最終只是輕輕掙開,往后退了半步,拉開細微的距離。他看著兩個弟弟妹妹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,聲音依舊平淡無波,卻添了絲不易察覺的妥協(xié)
“練完這遍?!?/p>
燕思琳的手還僵在半空,方才拽過燕晟桉衣袖的指尖,似還殘留著衣料上淡淡的皂角香。她望著燕晟桉轉(zhuǎn)身握劍的背影,劍穗隨動作輕晃,晃得她心跳忽然快了半拍。
方才踮腳蹭他衣袖時,她其實偷偷抬了眼——哥哥的睫毛很長,垂眸時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,鼻梁線條干凈利落,連說話時淡抿的唇,都比宮里最好看的胭脂還要顯色。此刻他重新起劍,青鋼劍映著晨光,卻沒他側(cè)顏的輪廓更讓她移不開眼。
燕思琳在旁興奮地擺弄風箏線,她卻沒了方才的雀躍,只攥著糖糕的手緊了緊,桂花糖的甜意漫上舌尖,竟不如方才哥哥那句“練完這遍”來得讓人心尖發(fā)暖。見他劍勢凌厲,額角滲出細汗,她悄悄從袖中摸出帕子,指尖捏著帕角轉(zhuǎn)了又轉(zhuǎn),卻沒敢上前,只望著他的身影,連呼吸都放輕了些,生怕擾了這晨光里,獨屬于她哥哥的、冷冽又耀眼的模樣。
燕湘南拉著燕思琳乖乖站到一旁的石凳邊,小聲嘀咕
“我就知道皇兄最好了!”
燕思琳沒再回應。
午后的御書房靜得能聽見鎏金銅漏里水珠滴落的聲響,燕晟桉立于紫檀木案前,黑色朝服襯得他身姿愈發(fā)挺拔,卻也讓周身的冷意斂了幾分,多了些臣子的恭謹。
皇帝捏著奏折的手指頓了頓,目光從字里行間抬起來,落在他身上,語氣不容置疑
“宋國十四公主,朕已與宋帝商定,由你前去聯(lián)姻,明日早晨啟程?!?/p>
燕晟桉垂在身側(cè)的手驟然收緊,指節(jié)泛白。他抬眸,清冷的目光撞向御座上的父皇,聲音比尋常更冷了幾分
“父皇,兒臣潛心習武,志在沙場,并非聯(lián)姻的棋子?!?/p>
這話里帶著少年人難掩的倔強,連呼吸都比方才重了些。
皇帝放下奏折,指尖在案上敲了敲,發(fā)出沉悶的聲響
“沙場需要安穩(wěn)的后方,宋地接壤北狄,這場聯(lián)姻能保邊境十年無虞。你是皇子,這是你的責任。”
“責任?”
燕晟桉喉結(jié)滾動了一下,想起后花園里弟弟妹妹軟乎乎的笑臉,想起自己尚未練熟的劍招,語氣里添了絲不甘
“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?兒臣愿領(lǐng)兵駐守邊境,未必不如一場聯(lián)姻?!?/p>
“放肆!”
皇帝的聲音沉了下來,御書房里的氣壓瞬間低了幾分
“國事豈容你任性?朕已下旨,無更改的余地?!?/p>
燕晟桉望著父皇冷硬的神情,知道再爭也無用。他深吸一口氣,將眼底的不甘與抗拒壓了下去,周身的冷意又濃了幾分,只是這冷意里多了絲無奈。他緩緩屈膝,行了個標準的君臣禮,聲音平淡無波,卻藏著不易察覺的妥協(xié)
“兒臣……遵旨。”
皇帝見他應下,臉色稍緩,指了指案上的錦盒
“里面是宋地的輿圖與十四公主的畫像,你回去看看。明日清晨卯時,便從宮門出發(fā),不必再來辭行了?!?/p>
燕晟桉起身,接過錦盒,指尖觸到盒面冰涼的琺瑯,心口也似被這寒意浸著。他沒再說話,只躬身行了一禮,轉(zhuǎn)身退出御書房。午后的陽光透過朱紅窗欞,在他身后投下長長的影子,冷寂得如同他此刻的心境。
走出御書房,燕晟桉捏著錦盒的手指不自覺松了些,午后的風卷起他衣擺,卻吹不散心頭驟然翻涌的記憶。
那年他才七歲,皇帝將他暫時安置在宋國,因不肯學武被父皇知道后寫信讓他罰跪太廟,偏又負氣逃到宮墻邊的冷院——那是宋國廢妃居所,常年無人問津,只爬滿了枯藤。他蹲在墻角削木劍,不慎被木刺扎進掌心,鮮血滲出來時,他咬著唇?jīng)]敢哭,卻聽見身后傳來輕細的腳步聲。
回頭時,只見宋芊悅(宋桉悅在這個世界的名字)穿著淺綠襦裙站在藤架下,手里還攥著片剛摘的桑葉。她約莫比他小一歲,眉眼彎彎的,像春日里剛抽芽的柳絲,見他看過來,也不怕生,只輕輕“呀”了一聲,快步走到他面前。
“你的手流血了。”
她的聲音軟乎乎的,從袖中摸出塊疊得整齊的素色帕子,小心翼翼地牽過他的手。帕子上帶著淡淡的靈鳶花香,她動作輕得像怕碰疼他,用帕角按住傷口時,還小聲哄著
“忍一忍,很快就好啦。”
他那時性子已有些冷,卻沒掙開她的手。只看著蘇念垂眸時,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影子,看著她從懷里掏出個小瓷瓶,倒出些淺綠色的粉末灑在他傷口上,指尖偶爾碰到他的掌心,溫溫的,比春日的陽光還暖。
“這樣就不會發(fā)炎啦?!?/p>
宋芊悅幫他包好帕子,還打了個小巧的結(jié),抬頭沖他笑時,頰邊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
“你以后削木頭要小心些呀?!?/p>
他還沒來得及問她的名字,遠處就傳來丫鬟焦急的呼喊
“殿下!殿下您在哪兒?”
宋芊悅的臉色瞬間白了,像受驚的小鹿般往后退了兩步,沖他擺了擺手,轉(zhuǎn)身就往冷院深處跑,淺綠的裙角掃過枯藤,很快就沒了蹤影。他追了兩步,只看見滿院搖晃的藤葉,連“宋芊悅”這個名字,都是后來他偷偷打聽,才從廢妃舊侍從口中偶然得知的。
后來他再去冷院,那里已空無一人,聽宮人說,宋國廢妃不久后就病逝了,宋芊悅作為廢妃的女兒,也跟著消失了。這些年,他托人在宋國四處打聽,卻再也沒聽過宋芊悅的消息,只記得她的眼睛很特別,笑起來時,梨渦里盛著的、比春日還暖的光。
掌心似乎還殘留著當年的暖意,燕晟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,眼底的冷意漸漸淡了些,只剩一抹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悵然。宋芊悅是他記憶里唯一的溫柔,卻像指間的風,抓不住,也尋不回一般。
第二章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