鎖靈陣破碎的余波尚未散盡，五彩靈光在寒川上空凝成一道半透明的光幕，將廝殺聲與哭喊聲輕輕攏在其中。

顧若彤的赤焰劍穿透敵軍主將胸膛時，帶出的血珠濺在她的紅衣上，與原本的艷色融為一體，竟分不清哪處是劍上的火，哪處是染的血。

那主將瞪大雙眼，喉嚨里嗬嗬作響，手中的長槍“哐當”落地，砸在布滿箭矢的泥土上，驚起一片塵埃。

“這一劍，是替小白討的。”

顧若彤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，她手腕翻轉(zhuǎn)，赤焰劍上的火焰紋路驟然亮起，灼熱的氣浪瞬間將主將的靈力灼燒殆盡。

待她抽劍時，那尸體軟軟倒下，眼睛依舊圓睜，仿佛還沒從鎖靈陣被破的震驚與主將殞命的錯愕中回過神來。

周圍的士兵見狀，頓時亂了陣腳。

方才還依仗陣法壓制修士靈力的他們，此刻在顧若彤毫無滯澀的火焰法術(shù)面前，如同待宰的羔羊。

赤焰劍橫掃而過，帶起的火舌舔過兵刃，竟將那些鐵器燒得通紅，士兵們握著燙手的兵器，紛紛后退，陣型瞬間潰散。

“不想死的，滾！”

顧若彤厲聲喝道，紅衣在風(fēng)中獵獵作響，宛如浴火的鳳凰。

她刻意將靈力散出幾分，讓那些普通士兵感受到修士的威壓——這是震懾，也是留有余地。

士兵們面面相覷，看著地上主將的尸體，又看看那柄燃著烈焰的長劍，終于有人扔下兵器，調(diào)轉(zhuǎn)馬頭往遠處逃去。

有了第一個，便有第二個，不過片刻功夫，原本整齊的隊伍便作鳥獸散，只留下滿地的箭矢、斷裂的兵刃，以及幾具來不及拖走的尸體。

風(fēng)里的血腥氣漸漸淡了些，取而代之的是密道里飄出的塵土味。

顧若彤收了赤焰劍，火焰紋路隱去，劍身在陽光下泛著暗紅的光。

她轉(zhuǎn)身看向蘇慕言抱著的唐小白，方才殺敵時的狠厲瞬間褪去，只剩下滿眼的焦灼。

江月瑩早已撲到唐小白身邊，發(fā)間的銀蝶落在唐小白染血的紗衣上，翅膀扇動的頻率越來越慢，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姐姐的衰弱。

她伸出手，想去碰唐小白臉上的血污，指尖剛要碰到，又猛地縮回來，怕自己力氣太大弄疼了她，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，一顆接一顆砸在地上，暈開小小的濕痕。

“姐姐……你醒醒啊……”她哽咽著，聲音都在發(fā)顫，“你說過要看著我學(xué)會新的法術(shù)，你說過我們要一起去黑山，你不能說話不算數(shù)……”

韓凌雪跪在另一側(cè)，掌心的淡藍色靈光從未停歇。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，臉色比之前蒼白了幾分，顯然維持高強度的治療術(shù)對她消耗極大。

可她不敢停，唐小白身上的傷口太多，尤其是小腹那處箭傷，深可見骨，即便靈力不斷滋養(yǎng)，血也只是勉強止住，并未有愈合的跡象。

“靈力……她體內(nèi)的靈力亂成一團……”

韓凌雪聲音發(fā)顫，指尖探在唐小白的腕脈上，能清晰感受到那股微弱卻雜亂的氣息

“五行靈氣相互沖撞，像是在……反噬她的經(jīng)脈……”

蘇慕言抱著唐小白的手臂在發(fā)抖，卻努力維持著平穩(wěn)的動作。

他小心翼翼地將唐小白被血浸透的淺紫色紗衣往上攏了攏，遮住那些猙獰的傷口，仿佛這樣就能減輕她的痛苦。

他的青衣下擺早已被唐小白的血染紅，觸手可及的溫?zé)嵴谝稽c點變冷，這讓他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，疼得幾乎喘不過氣。

“小白，別怕，我在。”他低聲說著，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，指尖輕輕拂過她汗?jié)竦念~發(fā)，“我們馬上就有辦法了，你再撐一會兒，就一會兒……”

就在這時，密道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。李大叔扶著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婆婆，率先走了出來。

他們身上還沾著密道里的泥土，臉上滿是驚魂未定，可當看到空地上的景象——倒在血泊中的唐小白，哭成淚人的江月瑩，以及周圍散落的箭矢與尸體時，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李大叔的目光落在唐小白身上，看著那身被血染紅的淺紫色紗衣，又看看地上那些斷箭，瞬間明白了什么。

他猛地跪倒在地，聲音哽咽：“是這位姑娘……是這位姑娘救了我們?。　?/p>

他一跪，后面的百姓也紛紛反應(yīng)過來。

那個之前被江月瑩用銀蝶護住的孩童，掙脫母親的手，跑到唐小白身邊，看著她身上的箭，小聲問：“姐姐是不是很疼？娘親說，流血了就會疼……”

孩童的母親急忙將他拉回來，對著蘇慕言等人深深鞠躬：

“多謝幾位仙師救命之恩，若不是你們，我們這些人恐怕……”話說到一半，便被淚水打斷。

越來越多的百姓圍上來，有感激的，有擔(dān)憂的，也有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干糧和水，想要遞給他們的。

一個提著藥箱的老郎中擠到前面，顫巍巍地說：

“仙師，老夫略通醫(yī)術(shù)，雖不懂仙法，但處理外傷還是有些法子的，或許能幫上忙……”

蘇慕言抬頭看了他一眼，眼中閃過一絲猶豫。修士的體質(zhì)與凡人不同，尋常藥物未必有效，甚至可能與靈力相沖。

但眼下韓凌雪的治療術(shù)只能勉強穩(wěn)住傷勢，再拖下去，恐怕……

“有勞老先生?！碧K慕言終是點了頭，小心翼翼地調(diào)整了姿勢，讓老郎中能看清唐小白身上的傷口，“只是她體質(zhì)特殊，還望老先生用藥時多加留意?！?/p>

老郎中應(yīng)了聲，打開藥箱，取出金瘡藥、干凈的布條和一小瓶烈酒。

他先用烈酒給剪刀消了毒，又示意韓凌雪暫時收一下靈力，才顫抖著伸出手，想要拔下唐小白肩膀上的箭。

“等等！”江月瑩突然按住他的手，眼淚汪汪地看著蘇慕言，“拔箭會不會很疼？姐姐已經(jīng)昏迷了，能不能……能不能輕點？”

蘇慕言握住她的手，掌心的溫度帶著安撫的力量：“月瑩，不拔箭，毒素會擴散得更快。相信老先生，他會小心的?！?/p>

江月瑩咬著唇，終是松開了手，卻死死盯著那支箭，仿佛這樣就能替姐姐分擔(dān)些痛苦。

老郎中深吸一口氣，先用手按住箭簇周圍的皮肉，突然發(fā)力，將箭猛地拔了出來！

“唔……”唐小白的眉頭瞬間蹙起，喉嚨里溢出一聲極輕的痛哼，即使在昏迷中，身體還是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。

“姐姐！”江月瑩驚呼一聲，眼淚又涌了上來。

老郎中動作極快，立刻將金瘡藥撒在傷口上，又用布條緊緊纏住。

他一邊處理，一邊解釋：“這箭簇上的鈍靈水雖傷靈力，但對皮肉的腐蝕不算太強，只要及時清理，就不會爛得太深。只是……”

他看向唐小白小腹那支箭，臉色凝重起來，“這支箭扎得太深，恐怕傷了內(nèi)里，拔的時候要格外小心，若是碰斷了箭桿，就麻煩了?！?/p>

蘇慕言點頭：

“老先生放心施為，我會用靈力護住她的經(jīng)脈，盡量減輕她的痛苦?！?/p>

說罷，他指尖凝出一縷青綠色的靈力，小心翼翼地探入唐小白體內(nèi)，順著經(jīng)脈緩緩包裹住那支箭周圍的血肉。

老郎中見狀，不再猶豫，依著方才的法子，先穩(wěn)住箭桿，再猛地拔起！這一次，唐小白沒有發(fā)出聲音，只是臉色又白了幾分，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線。

老郎中不敢耽擱，迅速上藥包扎，又處理了后背和手臂上的箭傷。

待所有箭都被拔出，傷口也包扎好時，老郎中早已滿頭大汗。他擦了擦額角的汗，對蘇慕言說：

“仙師，老夫能做的只有這些了。這位姑娘失血太多，氣若游絲，若想保命，還需更好的法子……”

蘇慕言點了點頭，對他拱手：“多謝老先生出手相助?！?/p>

他低頭看向懷里的唐小白，她的呼吸依舊微弱，臉色蒼白得像紙，只有鼻翼微微翕動，證明她還活著。

“必須盡快找高階修士為她療傷?！?/p>

蘇慕言抬頭看向顧若彤，目光堅定，“我宗門清瘴宗有位擅長修復(fù)經(jīng)脈的玄塵長老，或許能救小白。我現(xiàn)在就帶她回去，你們……”

“我們留在永寧城！”顧若彤立刻接話，紅衣在陽光下泛著決絕的光，“這里剛經(jīng)歷戰(zhàn)亂，百姓需要安撫，而且誰也說不準敵軍會不會去而復(fù)返。

我和凌雪、月瑩留下，一方面照看百姓，另一方面也能守住密道，防止再有意外發(fā)生。等小白情況穩(wěn)定了，你再傳訊給我們?！?/p>

韓凌雪也點頭：“若彤說得對，我們留下更合適。蘇師兄，你只管專心帶小白回去，路上一定要小心，她現(xiàn)在……經(jīng)不起再折騰了?！?/p>

她說著，從懷里掏出那個裝著傷藥和薄荷丸的布包，塞進蘇慕言手里，“這是剩下的藥，若是路上有需要，或許能用得上?！?/p>

江月瑩咬著唇，看著唐小白蒼白的臉，淚水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：“蘇大哥，你一定要照顧好姐姐……我、我在這里等她回來，我會乖乖的，不闖禍……”

蘇慕言看著她發(fā)紅的眼睛，鄭重地點頭：

“我會的。月瑩，照顧好自己，也幫著照看若彤和凌雪?！?/p>

他低頭看向唐小白，輕輕拂去她臉頰上的一縷亂發(fā)，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，“小白，我們回家了。”

說罷，他將唐小白更緊地護在懷里，另一只手握住斜背在身后的青峰劍。

靈力從丹田涌出，注入劍身，青綠色的靈光瞬間包裹住兩人。他足尖一點，青峰劍化作一道青光，載著他們沖天而起。

江月瑩仰頭看著那道青光越來越遠，直到消失在云層里，才終于忍不住，撲進顧若彤懷里放聲大哭。

顧若彤輕輕拍著她的背，看著青光消失的方向，眼底閃過一絲擔(dān)憂，隨即又被堅定取代——她們必須守好這里，等唐小白回來。

韓凌雪走到李大叔身邊，輕聲說：“李大叔，麻煩您組織大家清點一下人數(shù)，看看有沒有受傷的，我這里還有些療傷的藥。

另外，密道里或許還有遺漏的東西，也請大家?guī)兔κ帐耙幌?，我們暫時先在城外空地上搭些簡易的棚子落腳，等確認安全了，再做打算?！?/p>

李大叔連忙應(yīng)聲：

“仙師放心，我們這就去辦！多虧了你們，我們才能活下來，這點事算什么！”

他轉(zhuǎn)身對著百姓們高聲喊道，“大家都聽到了吧？趕緊搭把手，清點人數(shù)的清點人數(shù)，撿柴禾的撿柴禾，咱們先把棚子搭起來，別讓仙師們跟著咱們受委屈！”

百姓們紛紛應(yīng)和，原本沉重的氣氛漸漸被一種劫后余生的忙碌取代。

有人去附近的樹林里撿枯枝，有人用密道里剩下的木板搭建棚子，還有人幫著韓凌雪照看受傷的同伴。江月瑩哭了一會兒，在顧若彤的安慰下漸漸止住眼淚，她抹了抹臉，走到韓凌雪身邊：

“凌雪，我能幫你做些什么？”

韓凌雪看著她紅腫的眼睛，笑了笑：

“你幫我把這些藥分一下吧，紅色瓶子的是外敷的，白色瓶子的是內(nèi)服的，記得告訴大家，內(nèi)服的一次只能吃一粒?！?/p>

“嗯！”江月瑩用力點頭，接過藥瓶，認真地分發(fā)起來。發(fā)間的銀蝶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決心，翅膀又開始輕輕扇動，泛著淡淡的微光。

顧若彤站在空地邊緣，赤焰劍斜倚在身側(cè)，目光望向蘇慕言離去的方向。

風(fēng)拂過她的紅衣，獵獵作響，遠處的寒川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，像極了唐小白破陣時那道五彩靈光的余韻。

“小白，一定要平安?！彼谛睦锬?，指尖輕輕握住赤焰劍的劍柄，“我們在這里等你回來，等你一起看黑風(fēng)山的花海，等你……再像以前那樣，平淡地笑著，說一句‘都過去了’?！?/p>

空地上，炊煙漸漸升起，混著泥土與草木的氣息，在寒川上空彌漫開來。

棚子的框架一點點搭起，孩子們的嬉笑聲偶爾響起，蓋過了之前的血腥與哭嚎。

顧若彤看著這一切，知道這是唐小白用命換來的安寧，她們必須守護好，直到那個淺紫色的身影，再次出現(xiàn)在她們面前。

而此刻，青鋒劍化作的青光正穿梭在云層之間。

蘇慕言低頭看著懷里昏迷的唐小白，她的呼吸依舊微弱，眉頭卻舒展了些，仿佛在夢中得到了片刻安寧。

他將靈力運轉(zhuǎn)到極致，讓青光飛得更快些，清瘴宗的山門越來越近，他知道，那里或許有能讓她醒來的希望。

“小白，再快一點，就快到了?！彼p聲說著，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，“我不會讓你有事的，絕不?！?/p>

青光穿透最后一層云層，露出遠處云霧繚繞的山巒，清瘴宗的輪廓在山巔若隱若現(xiàn)。蘇慕言抱緊唐小白，加快速度，朝著那片承載著希望的山門飛去。

陽光灑在他們身上，將兩道身影拉得很長，仿佛預(yù)示著這場跨越山海的救治，才剛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