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瘴宗的山門在晨霧中若隱若現(xiàn),白玉牌坊上的“清瘴”二字蒙著一層薄薄的水汽,折射出冷冽的光。
山風(fēng)卷著靈鶴的啼鳴掠過石階,將靜心院方向傳來的銅鈴聲吹得七零八落——那是唐小白臨行前,親手掛在檐角的新鈴,此刻卻像在為這場離別提前奏響序曲。
唐小白站在院中的石桌旁,指尖拂過一個巴掌大的銀鈴。
鈴身是用她的金系靈力凝鑄的,泛著冷白的光澤,上面纏繞著木系靈力勾勒的蘭草紋,草葉間點綴著水靈力凝成的露珠,輕輕晃動時,會灑出細碎的七彩流光。
那是她用五行靈力細細打磨了三日夜的結(jié)果,也是她此刻能拿出的,最用心的謝禮。
“姐姐,都收拾好啦!”江月瑩提著一個繡著銀蝶的布包跑進來,粉色紗裙上沾著草葉,發(fā)間的銀蝶法器振翅飛了兩圈,“凌雪和若彤都在山門外等著呢,蘇大哥也說……”
她的話沒說完,目光就落在了唐小白手中的銀鈴上,眼睛瞬間亮了:“哇,這個鈴鈴好漂亮!是給蘇大哥的嗎?”
唐小白將銀鈴放進一個素布錦囊里,指尖捏著錦囊的系帶,輕輕打了個結(jié):“嗯?!?/p>
“我就知道!”江月瑩湊過來,小臉上滿是狡黠,“前幾日我就看見姐姐在偷偷做這個,用了五行靈力呢!蘇大哥收到肯定會開心壞的!”
唐小白沒接話,只是將錦囊塞進袖中。
晨光透過窗欞落在她臉上,膚色白皙得近乎透明,長發(fā)被風(fēng)掀起幾縷,拂過她平靜的眉眼。
江月瑩說得沒錯,這銀鈴確實用了她全部的心思,可她心里清楚,這份心意里,感激遠多過兒女情長。
她忘不了這一個多月來,蘇慕言為她煎藥時被藥鼎燙傷的手,忘不了他守在門外應(yīng)對心魔時眼底的紅血絲,更忘不了云落村木林里,他望著她時那雙眼亮得像星辰的眼睛。
“走吧?!碧菩“啄闷饓堑牟及?,里面只有幾件換洗衣物和玄塵長老贈的《五行歸一訣》抄本,簡單得像她這個人,“別讓她們等急了?!?/p>
江月瑩看著她淺紫色的紗裙消失在院門外,蹦蹦跳跳地跟上去,嘴里還念叨著:
“蘇大哥說他要處理宗門的事,過些日子就能來找我們呢!到時候讓他請我們?nèi)コ造`犀樓的桂花糕,聽說那里的糕點是用晨露和靈米做的……”
唐小白的腳步頓了頓。
靈犀樓的桂花糕,是她上次隨口提過的,沒想到他竟記在了心上。袖中的錦囊仿佛有了溫度,燙得她指尖微微發(fā)麻。
山門外,韓凌雪和顧若彤早已整裝待發(fā)。韓凌雪站在水藍色的玉葉舟旁,淺藍色紗裙被風(fēng)拂起,手里握著一個藥箱,里面是她為眾人準備的療傷丹藥。
顧若彤則靠在赤焰劍化作的紅光蓮臺上,紅衣如焰,正低頭擦拭劍鞘上的灰塵,見她們走來,抬眼時耳墜上的紅珠輕輕晃動。
“小白,月瑩?!表n凌雪的聲音溫溫柔柔的,像浸了泉水,“蘇師兄說他在藏經(jīng)閣那邊耽擱了,讓我們先等他片刻?!?/p>
唐小白點點頭,目光越過她們,望向通往藏經(jīng)閣的山道。晨霧漸漸散去,青石路上空無一人,只有靈鶴的影子在云層里若隱若現(xiàn)。
“姐姐,你看!”江月瑩突然指著山道盡頭,“蘇大哥來了!”
唐小白抬眼望去,只見蘇慕言穿著一身青衣,正快步朝這邊走來,青峰劍斜挎在背,衣擺被風(fēng)吹得獵獵作響。
他顯然是一路小跑過來的,額頭上沾著薄汗,臉頰泛紅,看到唐小白時,腳步更快了些。
“抱歉,來晚了?!彼径ㄔ谔菩“酌媲皻庀⑦€有些不穩(wěn),目光在她身上轉(zhuǎn)了一圈,見她收拾妥當(dāng),才稍稍松了口氣,“藏經(jīng)閣的典籍需要入庫,耽擱了些時辰?!?/p>
“無妨?!碧菩“讖男渲腥〕瞿莻€素布錦囊,遞到他面前,“這個,送你。”
蘇慕言的目光落在錦囊上,指尖接過時,觸到了里面硬物的輪廓,還有唐小白指尖殘留的微涼。
他解開錦囊的瞬間,銀鈴在晨光中露了出來——冷白的鈴身,蘭草紋纏繞,露珠般的光點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滾動,晃得人眼花。
“這是……”他愣住了,指尖輕輕碰了碰鈴身,一股熟悉的五行靈力順著指尖涌入,溫和又純粹,像她這個人。
“多謝你這些日子的照拂……”唐小白的聲音很平靜,聽不出太多情緒,“用五行靈力做的,若遇危險,注入靈力或許能發(fā)出警示?!?/p>
她刻意說得平淡,仿佛這只是個普通的物件,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為了讓這鈴音能穿透靈力屏障,她夜里悄悄運轉(zhuǎn)了多少遍《五行歸一訣》。
蘇慕言握著銀鈴的手緊了緊,指腹摩挲著上面的蘭草紋——他認得,這是她最喜歡的花。
他抬眼看向唐小白,她的眼神依舊平靜,長發(fā)被風(fēng)拂到耳后,露出白皙的脖頸,沒有臉紅,沒有羞怯,像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。
可他懂。懂這銀鈴里藏著的謝意,懂她平靜語氣下的克制,更懂她將五行靈力凝鑄的物件贈予他,已是極大的心意。
“我會好好收著?!碧K慕言將銀鈴系在青峰劍的劍穗上,銀白的鈴身與綠色的劍穗相映,格外醒目,
“宗門的事處理完,我便去找你們?!?/p>
“不必特意?!碧菩“讚u搖頭,“你有你的責(zé)任,我們……各有前路?!?/p>
蘇慕言的心微微一沉,卻還是笑了笑,眼底的失落被他藏得很好:“好。萬事小心?!?/p>
“嗯?!?/p>
江月瑩在一旁看得著急,拉了拉韓凌雪的衣袖,小聲說:“凌雪,你看他們,怎么跟生離死別似的?蘇大哥不是說過段時間就追上來嗎?”
韓凌雪拍了拍她的手,淺藍的眸子里帶著溫和的笑意:“有些話,放在心里就好?!?/p>
顧若彤將赤焰劍往地上一頓,紅光蓮臺瞬間擴大了幾分:“該走了,再晚些會遇到午時的靈力亂流?!?/p>
唐小白最后看了蘇慕言一眼,他站在晨光里,青衣被風(fēng)吹得鼓鼓的,手中的青峰劍上,銀鈴正隨著他的呼吸輕輕晃動,折射出細碎的光。
她轉(zhuǎn)過身,足尖一點,五行靈光在腳下匯聚成一朵五色蓮臺。
那是她這幾日修煉的成果,比以往更穩(wěn),也更亮。
“姐姐,等等我!”江月瑩召出銀蝶法器,粉色的靈光托著她飛到唐小白身邊,“我跟你一起!”
韓凌雪躍上玉葉舟,淺藍色的靈光在舟身流轉(zhuǎn),輕輕說了句“保重”。
顧若彤則踏上紅光蓮臺,紅衣與蓮臺的光芒交映,像一團燃燒的火焰。
四道光影緩緩升空,唐小白的五色蓮臺在最中間,淺紫色的紗裙與五色靈光交織,像一朵在云端綻放的花。
她沒有回頭,只是將靈力注入蓮臺,速度漸漸加快。
蘇慕言站在山門外,看著她們的身影越來越小,直到化作四個光點,消失在云層深處。
山風(fēng)卷起他的衣袍,青峰劍上的銀鈴?fù)蝗惠p輕作響,叮鈴——叮鈴——聲音清越,像她留在他心底的那道流光。
他抬手握住銀鈴,指尖傳來五行靈力的余溫。他知道唐小白的意思,也懂她的克制,可那又如何?云落村的初見,永寧城的守護,靜心院的朝夕相處,早已讓那道淺紫色的身影在他心里扎了根。
“等著我。”他對著空無一人的云端輕聲說,銀鈴在他掌心輕輕震動,仿佛在回應(yīng)他的誓言。
云端之上,唐小白的五色蓮臺平穩(wěn)地穿梭在云流中。
江月瑩的銀蝶法器在她身邊飛來飛去,粉色的靈光不時蹭過她的衣袖。
“姐姐,你在想蘇大哥嗎?”江月瑩湊過來,小聲問,“我看到你給蘇大哥的鈴鐺了,上面有蘭草呢,那不是姐姐最喜歡的花嗎?”
唐小白的目光落在遠處的云海上,聲音很輕:“只是謝禮。”
“才不是呢!”江月瑩撇撇嘴,“韓凌雪說,女孩子只會把最喜歡的東西送給……”
“月瑩。”韓凌雪的聲音從旁邊傳來,帶著溫和的提醒,“前面有靈力漩渦,小心些?!?/p>
江月瑩吐了吐舌頭,不再說話,只是操控著銀蝶法器往韓凌雪的玉葉舟靠近了些。
唐小白看著前方旋轉(zhuǎn)的云團,深吸一口氣,將雜念摒除。
五行靈力在體內(nèi)流轉(zhuǎn),五色蓮臺的光芒愈發(fā)璀璨,徑直穿過那片漩渦。云流擦過她的臉頰,帶著微涼的濕意,像在提醒她——前路還有更多未知的挑戰(zhàn),容不得她分心。
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心底某處,有個小小的銀鈴正在輕輕作響,叮鈴——叮鈴——清越的聲音穿透層層云靄,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,又仿佛就在耳邊。
她終究還是留下了念想。
唐小白閉上眼,再次睜開時,眸中只剩下堅定。五色蓮臺的光芒刺破云層,朝著黑風(fēng)山的方向疾馳而去,淺紫色的紗裙在風(fēng)中舒展,像一只朝著遠方振翅的蝶。
身后是漸漸遠去的清瘴宗,身前是充滿未知的前路,而那道青衣身影和那串鈴音,已被她悄悄藏進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,與修煉的決心一同,在時光里慢慢沉淀。
云路漫漫,此去經(jīng)年,唯愿鈴音不斷,后會有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