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下的琴鍵是涼的。
這架斯坦威立在音樂教室的角落,漆面光可鑒人,倒映出窗外斜掃進(jìn)來的、被窗欞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夕陽。你垂著眼,音符從指縫間流瀉,是一支冷僻的練習(xí)曲,沒什么動人的旋律,只有技巧堆砌出的、拒人千里的精準(zhǔn)。
這本該是屬于你一個人的、短暫的安寧。
“砰!”
教室門被粗暴地推開,撞在墻上,發(fā)出沉悶的巨響。幾個原本在角落里低聲說笑的同學(xué)瞬間噤聲,空氣凝滯了一瞬。
不用抬頭,你知道是誰。
煙草與烈酒混雜的、極具侵略性的氣息由遠(yuǎn)及近,最終停在你身側(cè),陰影籠罩下來,隔絕了那片殘陽。琴聲戛然而止,你的手指還虛按在琴鍵上。
“吵死了?!标懗恋穆曇粼谀泐^頂響起,帶著他慣有的、不耐煩的沙啞。他今天似乎心情格外糟糕,語氣里的躁意幾乎要凝成實(shí)質(zhì)。
你沒動,也沒看他。
他俯身,手臂越過你的肩膀,帶著薄繭的指腹擦過你頸側(cè)的皮膚,激起一陣細(xì)微的戰(zhàn)栗。他沒用多少力,甚至算得上輕柔地,捏住了你的手腕,將它從琴鍵上提開。
“讓你別彈了,沒聽見?”他的呼吸拂過你的耳廓。
你試圖抽回手,紋絲不動。他的體溫很高,熨燙著你的皮膚。你終于抬起眼,對上他的視線。那雙總是桀驁不馴的眼睛里,此刻翻涌著某種你看不懂的、濃稠得近乎痛苦的東西。
“放手,陸沉?!蹦愕穆曇艉芷?,聽不出情緒。
他盯著你,嘴角扯出一個沒什么笑意的弧度,非但沒放,反而就著這個姿勢,將你從琴凳上整個拉了起來。你踉蹌一步,幾乎撞進(jìn)他懷里。周圍是死一樣的寂靜,那些同學(xué)低著頭,恨不得把自己縮進(jìn)地縫。
就在這時,另一個聲音插了進(jìn)來,清冷,像玉石相擊。
“陸沉,這里是教室?!?/p>
顧予抱著幾本厚重的原文書,站在門口,鏡片后的目光冷靜地落在陸沉攥著你的那只手上。他永遠(yuǎn)是這樣,一絲不茍,連白大褂的扣子都扣到最上面一顆,與這混亂的場面格格不入。
陸沉嗤笑一聲,非但沒松手,反而將你往身后帶了帶,以一種完全占有的姿態(tài)?!昂脤W(xué)生也管閑事?”
顧予沒理會他的挑釁,視線轉(zhuǎn)向你,語氣緩和了些許,卻依舊帶著他特有的疏離:“教授讓你去一趟辦公室,關(guān)于明年的交換生名額?!?/p>
你知道這是個借口。顧予是教授最得意的門生,也是學(xué)生會長,他有無數(shù)種方法讓你“恰好”被教授召喚。
陸沉的臉色沉了下去。他討厭任何試圖將你從他視線里帶走的企圖,尤其是來自顧予。
“他哪兒也不去?!?/p>
顧予推了推眼鏡,聲音平穩(wěn)無波:“這是正事。”他看向你,目光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,“走吧。”
空氣仿佛變成了粘稠的膠質(zhì),你在兩個男人的視線角力中被拉扯。陸沉的手像鐵箍,顧予的目光像冰線。你感到一陣窒息。
最終,是陸沉先松開了手。他盯著顧予,眼神陰鷙,卻扯了扯嘴角,對你低聲道:“晚上我去找你?!?/p>
你什么都沒說,繞過他,走向顧予。經(jīng)過顧予身邊時,他極其自然地伸出手,替你拂了拂剛才被陸沉弄皺的衣領(lǐng)。動作很快,指尖并未真正觸碰到你的皮膚,卻帶著一種宣告主權(quán)般的刻意。
你沒有道謝,徑直走出音樂教室。身后的門關(guān)上,隔絕了那令人窒息的空氣,也隔絕了教室里可能爆發(fā)的沖突。
顧予跟在你身后半步的距離,腳步聲規(guī)律而清晰。
“離他遠(yuǎn)點(diǎn)?!彼鋈婚_口,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罕見的、近乎命令的口吻,“他對你沒好處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