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潮聲點開郵箱里的附件，看完橋鵲發(fā)來的錄音文字和銀行流水截圖后，順手把文件拖進了“輿情應對典型案例”文件夾。他沒起身，只是往后推了推椅子，從抽屜里拿出一個三色筆盒，輕輕打開——藍色、紅色、綠色，三支筆整整齊齊地躺著。

他低頭看了眼手機，晚上十點零七分。加密會議的通知已經發(fā)出十二分鐘了，參會名單上的人一個個顯示“已進入會議室”。

門被輕輕推開，麥麥走了進來，懷里抱著一本布面筆記本，外面還別著一枚田黃石印章。她沖陸潮聲點點頭，走到窗邊的沙發(fā)坐下。JS緊跟著進來，背著一把塤，外套口袋里露出半截編曲器的線頭。小九戴著發(fā)光面具，一進門就甩了甩手腕上的熒光手環(huán)，直接坐到茶幾前的小矮凳上。凌音抱著平板，耳機線垂在胸前，進來后默默坐在角落。最后是澈清，背著雙肩包，拉開折疊椅坐下，打開電腦。

桌上堆著十二份合約草案，紙角都有些卷了，有的上面貼滿了五顏六色的便簽條。

“開始吧?！标懗甭暦_最上面那份合同，拿起藍筆，“今天叫大家來，是因為平臺要重新梳理創(chuàng)作者權益體系。老版本的條款，已經跟不上現(xiàn)在的內容節(jié)奏了?！?/p>

JS立刻開口：“那非遺改編權呢？我上次把《廣陵散》改成電子版，播放量破千萬，平臺抽成沒問題，但署名權和二次改編權還在你們手里，這說不過去?！?/p>

“我也說一句?！毙【耪旅婢撸Z氣不冷不熱，“我做的‘情緒共振算法’，現(xiàn)在全平臺都在用，連虛擬直播的情緒識別都靠它?？砂鏅嗟怯泴懙氖恰殑粘晒沂莵韯?chuàng)作的，不是來白送技術的?！?/p>

凌音舉手：“我的問題更直接。上周有品牌想找我用虛擬形象拍廣告，動作、臺詞全按他們設計走，連發(fā)色都要改。我不反對商業(yè)化，但形象使用權不能由平臺一個人說了算?！?/p>

房間安靜了幾秒。

陸潮聲沒說話，用藍筆在紙上劃了三條橫線，分別寫下三人提到的關鍵詞：改編權、算法歸屬、形象授權。接著換上紅筆，在旁邊圈出“法律風險”“平臺責任”“資源投入比例”幾個詞。

麥麥一直低著頭，這時輕聲問：“分成機制這次有調整嗎？”

“有?！标懗甭暦畔录t筆，拿起綠筆，“新方案叫‘貢獻值浮動分成’。簡單來說，收益不再只看打賞和流量，而是綜合原創(chuàng)度、技術投入、傳播力、用戶互動質量四個維度算出基礎值，再乘以平臺支持的資源系數(shù)?！?/p>

“比如JS改編一首古曲，原創(chuàng)度高，技術復雜，傳播廣，基礎值就高；但如果用了平臺的錄音棚、宣發(fā)團隊、后期支持，資源系數(shù)也會增加，最終分成按比例浮動?！?/p>

小九挑眉：“聽著像數(shù)學作業(yè)。”

“本來就是。”陸潮聲淡淡一笑，“娛樂不是施舍，也不是壓榨。我們提供舞臺，你們創(chuàng)造價值，誰付出多，誰拿得多。但資源不是免費的，用了就得算成本?！?/p>

JS摸了摸背包里的塤：“那如果我自己錄音呢？不用你們的設備和團隊？”

“那就降低資源系數(shù)，你的分成比例自然更高。”陸潮聲看著他，“推廣資源還是可以申請，只要內容達標就行。”

凌音低頭在平板上點了兩下：“那虛擬形象的使用場景，能不能加個審核流程？比如品牌調性不對，或者動作設計太low的，我可以拒絕?！?/p>

“可以?！标懗甭朁c頭，“補充條款第十七條，你可以在協(xié)議里勾選禁用場景，比如暴力、低俗、宗教關聯(lián)這些。平臺接到合作需求后，必須先過你這一關?！?/p>

她松了口氣，指尖在屏幕上滑了幾下，勾了幾項。

小九忽然笑了一聲：“所以以后是不是還得邊寫代碼邊打卡？‘今日開發(fā)兩小時，申請計入貢獻值’？”

“不用那么麻煩?！背呵宀逶?，“系統(tǒng)會自動記錄上傳內容、技術調用、協(xié)作數(shù)據(jù)，每月生成一份貢獻報告，你們可以申訴修改?！?/p>

“聽起來……比上一份合同靠譜多了?！丙滬溞÷曕止玖艘痪洌种笩o意識地摩挲著印章邊緣。

JS沉默了一會兒，終于點頭：“行，改編權分級授權我能接受。但如果有別人采樣我的改編版做新作品，收益得分我一份?！?/p>

“合理?！标懗甭曈镁G筆在邊上備注，“二次衍生收益，原作者至少拿15%，寫進補充協(xié)議?！?/p>

小九靠回椅背：“那我的算法呢？好歹掛個名字吧？現(xiàn)在內部都叫‘智能推薦模型’，根本沒人知道是我做的。”

“明天起，技術文檔更新署名?！标懗甭曊f，“對外宣傳可以用‘小九情緒共振系統(tǒng)’，你想加個閃電符號也行?！?/p>

“那必須加！”小九咧嘴笑了，“畢竟我可是電音出身?！?/p>

氣氛一下子輕松了不少。

凌音又問：“如果平臺拿我的形象去做NFT呢？”

“必須單獨簽約。”陸潮聲答得干脆，“數(shù)字資產涉及所有權轉移，不在基礎授權范圍內。每筆交易你都有知情權和分成權?！?/p>

她點點頭，在平板上確認提交。

JS抱著塤，忽然低聲說：“其實我不是怕分不到錢。我是怕這些東西，最后變成平臺的‘標配’，誰都不記得是誰做的。傳統(tǒng)音樂本來就難火，我不想讓創(chuàng)新也被埋進流程里。”

房間里安靜了一瞬。

陸潮聲把三支筆收進盒子，聲音很輕，卻很穩(wěn)：“我知道。所以這次修訂的核心，不是控制，是留痕。每一個創(chuàng)意，每一次突破，都會被記錄下來。不是為了審計，是為了證明——這些事，是你們親手做成的。”

麥麥抬起頭，靜靜地看著他。

“聽潮閣能走到今天，不是因為我一個人?！标懗甭暲^續(xù)說，“是你們愿意在這里唱歌、寫代碼、設計形象、改編老調子。公司不是家，但至少，它可以是一個讓創(chuàng)作者站得住腳的地方?！?/p>

小九晃了晃手環(huán)：“說得我都快哭了?！?/p>

“少來?！绷枰羝乘谎?，“你剛才還嚷著要收精神損失費?！?/p>

“那是原則問題！”小九笑著舉起手，“不過……新方案，我同意。”

JS也抬了抬手：“我也是?！?/p>

凌音點頭。

澈清快速記完，合上筆記本。

陸潮聲翻開最后一版合約，鋼筆懸在“貢獻值浮動機制”那一行上方，墨水還沒落下。

窗外城市燈火通明，玻璃上映出幾個人模糊的身影。

麥麥低頭看著那行字，指尖輕輕落在“原創(chuàng)保護”四個字上。

陸潮聲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人，筆尖微微一頓。

就在這時，手機震動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