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皓明對于昨晚的事情沒有太在意,只是覺得那人臨走前看他的眼神似乎意味深長。
他套上衣服下樓,大學畢業(yè)后,他就自己搬出去住了,年輕人和長輩的生活習慣有差異,分開住自在一些,但他基本每周都會挑一天回家,陪陪父母。
“起來了?” 于嵐問兒子。
“爸,媽,早安。”
沈金松在一旁放下手里的財經(jīng)報紙,對于兒子早上十點的“早安”,拉長聲音回了一句?!霸纭?/p>
于嵐聽見丈夫“陰陽怪氣”,拍了一下他的肩膀。
“孩子累,多睡會兒怎么了,現(xiàn)在年輕人都愛睡覺。”
沈金松接受到老婆愛的敲打,“我也沒說什么啊,再說每天還有個十二點才起的,早該習慣了?!?/p>
“鍋里有包子?!?于嵐告訴兒子。
沈皓明輕車熟路地走到廚房,在老地方端出包子,打開冰箱找了瓶牛奶。廚房的高壓鍋冒著香味,看來母親又在燉牛肉。
他叼著包子坐到沙發(fā)上,“媽,今天中午吃燉牛肉嗎?”
“鼻子倒靈?!?/p>
沈金松端著報紙,“回家除了睡覺就吃飯,也不和你爸媽聊聊天?!?/p>
沈皓明已經(jīng)習慣了父親的表達方式,端起一點架子虛張聲勢,配上長相嚴厲的臉乍一看挺唬人的,其實就為了讓老婆和孩子多關注他。
于嵐笑笑懶得管這倆人,去廚房看自己的燉牛肉。
沈皓明低聲問父親:“為什么今天又吃燉牛肉?”
沈金松瞟了瞟廚房,用報紙擋住說:
“還有西紅柿炒蛋,你媽一輩子就會做這兩道菜,忍忍吧?!?/p>
沈金松舒展了一下眉毛,他當年就是被這兩道菜給騙了。當年老婆追他用一頓飯把他拿下,后來他才知道那一桌子菜只有兩道是老婆現(xiàn)學現(xiàn)賣的,其他都是別人做好端上來充數(shù)的。
在外人眼里,A市沈家神秘、樹大根深,深不可測,沈皓明和其父沈金松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高大嚴肅,不茍言笑,沈皓明更是年紀輕輕就隱約有不怒自威的架勢,其母于嵐出身在眾所周知的名門于家,于老是上一任的老市長,于嵐據(jù)說是個殺伐果決的女強人,不輕易露面。
沈皓明覺得除了沈家人不輕易在公眾面前露面是真的,其他都是因為他們不露面而讓外界產(chǎn)生的揣測。
其實沈家的關系非常簡單。
沈家四代子女不豐,他七八歲時,爺爺奶奶相繼去世,沈家只剩下了父親、母親、弟弟和他。
一家四口各自承擔家里的一個角色,缺了誰都不行。人少就顯得每個人都特別珍貴,人少也搞不出太多復雜的事情。
另外沈家的家風也不允許。
“吃飯了?!?/p>
于嵐把自己做的燉牛肉和西紅柿炒蛋放在中間,把家里阿姨做好的其他菜擺在四周,招呼父子倆吃飯,每天不到中午十二點不起的沈皓辰也終于舍得走出閨房了。
父子三人對視一眼,二十多年了,還是這一套,異口同聲地夸贊于女士一個月一次下廚為家里準備大餐辛苦了。
雖然嘴上說吃膩了,但一桌子菜里還是只有于嵐親手做的兩道菜被吃個精光,給予了于女士極大的自信。
“爸,媽,我吃飽了?!?/p>
沈皓明吃完午飯開車回自己的別墅,臨走前沈皓辰說晚上去找他,有個項目找到他看看沈家的投資集團有沒有興趣。
車子駛過街道兩旁的公寓。
太陽從中間開始向西斜,許妍起床拉開公寓的窗簾,去廚房燒水。
昨天沒見到陸群飛,晚宴散后,姚董不停地暗示她,胳膊擰不過大腿,她主動挑起話題,和老男人講起藝術和人生哲學,老男人看見有人愿意聽他講這些,開始滔滔不絕,給她講很多“做人的道理”,又講起自己“白手起家”的奮斗史,說起年輕時的意氣風發(fā),面色都紅潤了許多。
許妍始終掛著微笑,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,眼里冒著星星,對方似是精神愉悅到了極點,一邊講一邊去拉許妍的手,許妍忍了幾分鐘,等對方講到激動處,抽出手給對方鼓掌。
最后等智能血壓表發(fā)出警報,對方被醫(yī)生提醒,許妍“關心”他的身體,讓他早點回家休息,對方才肯離開,臨走仍覺得意猶未盡,和許妍相見恨晚。
“小許,下次過來找我,我給你講完。”
“姚董回家早點休息,別讓人擔心?!?/p>
姚董聽見對方關心自己笑得褶子都深了。
許妍關上車門送走對方,別讓人擔心,這個“人”是誰她不知道,反正她不會擔心,高血壓還玩得這么花,也不怕馬上風,這種男人只有掛墻上才老實。
鍋里的水燒開,許妍拿出冰箱里的掛面,稱量出100克的面條,80克的青菜,一個雞蛋,再精準稱出1.5克的鹽,等面條煮熟加進去。
面條煮好,許妍用筷子夾起嘗了一口,沒有任何味道,她又加了一點鹽,還是沒有任何味道,最后決定不虐待自己,把鹽放在了一邊。
她味覺失靈有幾年了,具體從哪一天開始她也說不清,爸爸媽媽出事后,她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怎么吃東西,一直食不知味,等到后來她在菜里加了很多鹽,還是嘗不出味道后,她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味覺失靈了。
去看了醫(yī)生,做了全面的檢查,好消息是許妍的心肝脾肺腎都很健康,父母給了她一副健康的身體,壞消息是,她的味覺確實失靈了,原因不明。
醫(yī)生問她是不是精神壓力過大,人體是一個復雜的儀器,如果精神壓力過大,身體可能會用各種方式體現(xiàn)出來,提醒主人愛護自己。
醫(yī)生給她開了口服液,但心病還需心藥醫(yī),心病解決不了,病就好不了。
這幾年她給自己煮飯時幾乎嚴格按照營養(yǎng)菜譜上的食材配比,出去吃飯聚餐她會提前看這家餐廳過往的點評,向去過的人打聽餐廳有什么招牌菜,是什么味道,然后把這些話照搬過來,拾人牙慧,在吃飯的時候,偶爾和其他人點評幾句?!斑@道魚不錯”,若對方認可,她便再附和一句“很鮮”。
如果去一家完全陌生的餐廳,她就先觀察其他人吃飯的表情,少說少錯。至今隱藏得很好,還沒被人發(fā)現(xiàn)過。
吃完一碗沒有滋味,僅僅用于維持生命體征的面,許妍洗好碗,坐在書桌前。
想起自己昨晚的計劃被沈皓明攪黃,許妍還是有點氣,這個人到底為什么突然出來橫插一腳?
她聽說過沈家和北城陸家關系一般,總不可能沈皓明也看上了陸群飛,和她是情敵?
許妍微微搖頭,提筆更新自己的復仇計劃,她給自己設定的期限是十年,今年是第四年,她現(xiàn)在還不清楚沈家內部是什么情況,如果她能順利攀上沈家,從沈皓明手里分到權柄,再利用沈家的勢力除掉陳海峰,這個過程可能需要三五年,所以留給她追求沈皓明的時間并不多。
許妍寫下預計時間三個月,又想起沈皓明很難搞定,再加一個月四個月,嗯……但如果追到沈皓明后面的事情會省力許多,修修改改,最后決定花六個月的時間用來追求沈皓明,如果中途發(fā)現(xiàn)對方不能幫自己,立刻換人。如果六個月時間到期對方仍未明確答應確定關系,同樣換人,馬上更換下一個目標,不再繼續(xù)浪費時間。
指尖輕輕劃過白紙上名字,不自覺念出聲。
“沈皓明……”
許妍合上筆,將自己打理干凈,出門前往A市廣播電視傳媒大樓。
夜幕降臨,客廳的電視開始播送今晚安排的節(jié)目。
沈皓明調到財經(jīng)頻道聽了幾句今晚的財經(jīng)新聞,不過很快新聞就變成了背景音。
沈皓辰打開酒柜,在吧臺調酒。
“把你那瓶威士忌開了?!?/p>
沒等沈皓明回答,沈皓辰就打開了酒瓶,這不是請示,就是“說一聲”,他們的關系很多事情都是說一聲就可以,當然不排除沈皓辰臉皮比較厚的原因。
沈皓明比沈皓辰大三歲,兄弟倆是真正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交情,沈皓明自小性格穩(wěn)重,而沈皓辰長這么大還是偶爾犯渾犯皮。
小時候沈皓明有段時間煩他煩得不行,覺得沈皓辰缺心眼,但也因為缺心眼能在別人針對他時玩了命地和別人干仗,雖然缺心眼,但是講義氣。
沈皓辰調好兩杯酒叫他,沈皓明端起來喝了一口,酒精味直沖天靈蓋,威士忌混伏特加的神奇調法同時把兩種酒都糟蹋了。
沈皓明收回那句話,雖然講義氣,但是缺心眼。
“你說的項目什么情況?”他撂下酒杯,順勢提問。
“他們打算在唐海灣開一塊新地皮,做一個高新區(qū)的標志性建筑?!?/p>
“科技產(chǎn)業(yè)園旁邊那片地?”
“嗯,說是穩(wěn)賺不賠的買賣,各家都在搶著注資。”
“競標之后看中標方吧,先不著急下手?!?/p>
沈皓明給他分析了一些這里面的噱頭,多少項目只做了個商業(yè)計劃書就開始騙投資人的錢。
沈皓辰又倒了一杯酒,“爸也這么說,還批評我毛躁,都是兒子,怎么差那么多。”
沈皓明笑了笑。
“你昨天為什么找我給你送衣服,宋家不是離得更近,你的小管家呢?”
“和我生氣了?!?/p>
“小管家還會和你生氣?” 依沈皓明看,小管家對沈皓辰可謂百依百順。
“以前不會,最近不知道怎么了?!鄙蝠┏教崞疬@個更郁悶,老爹罵他就算了,被哥哥比下去就算了,宋漾那丫頭最近也給他臉色看。
沈皓辰邊喝邊吐槽,吐槽自己老爹每次罵他能在他從小到大隨機抽出一年,然后把他那一年干的混賬事從年頭細數(shù)到年尾。
“老頭以后肯定不會得老年癡呆?!?/p>
“別喝了,”沈皓明拿過他的酒杯,“我打電話叫人送你回去?!?/p>
沈皓辰倒在沙發(fā)上,“哥,我能不能在你家借助一宿?!?/p>
臭小子只在有事求他時才叫聲哥,沈皓明看著家里亂七八糟的酒柜,冷漠地踹了他一腳,堅決拒絕伺候醉鬼,不把兄弟扔到大馬路上是他最后的仁慈。
他給沈皓辰的小管家打電話,不過20分鐘,對方很快上門來接人。
宋漾禮貌地道謝,“麻煩您了,沈哥”, 然后把沙發(fā)上的醉鬼扛起來。
“漾漾,嗝?!?沈皓辰打了個酒嗝。
送走酒鬼,沈皓明關上門,清凈的客廳正好響起晚間新聞的聲音。
“觀眾朋友們,大家晚上好,今天是2025年10月1日,歡迎收聽晚間新聞,我是主持人許妍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