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來的兩天，羅茜像個啞巴。除了必要的應(yīng)答，她一個字都不多說。吃飯機(jī)械地往嘴里塞，睡覺直挺挺地躺著，眼睛瞪著黑漆漆的巖壁頂。她擦刺刀的頻率更高了，那塊磨刀石肉眼可見地凹下去一小塊。那股子生人勿近的低氣壓，連最鬧騰的歐若拉都繞著走。

艾米試著給她換藥——之前轉(zhuǎn)移時手臂被樹枝劃了道口子——羅茜也沒拒絕，但眼神空蕩蕩的，不知道在看哪里。艾米看著她瘦削下去的臉頰和眼底濃重的青黑，心里堵得難受，想說點(diǎn)什么，最終還是化成了無聲的嘆息。

第三天清晨，天還沒亮透，山里霧氣沼沼的。羅茜照例坐在她那塊老地方擦刀。迪米特里沉默地走過來，把一個小巧的、用鐵皮和彈簧自制的玩意兒放在她旁邊的石頭上。那東西結(jié)構(gòu)很精巧，像個帶爪鉤的飛梭。

羅茜動作停住，目光落在那玩意兒上。

迪米特里沒看她，聲音低沉：“攀墻用的。拉力夠，聲音小?！彼f完，也不等羅茜反應(yīng)，轉(zhuǎn)身就又走回了正在檢查爆炸裝置的盧西安身邊。

羅茜盯著那鐵皮飛梭看了半晌，伸出手，拿了起來。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指尖微微一顫。她笨拙地擺弄了一下，沒搞懂怎么用。

“嘖，笨死了?！币粋€帶著不耐煩的女聲響起。

羅茜抬頭，看見歐若拉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，嘴里叼著根草莖。歐若拉一把抓過那飛梭，三下兩下演示起來：“看見沒？這兒，卡??！甩出去，勾住了就收緊！簡單得很！俄國佬手藝還行。”她演示完，又把東西塞回羅茜手里，拍了拍手上的灰，“別整天擦你那破刀了，擦再亮能當(dāng)飯吃？到時候別拖后腿！”

這話說得沖，要在平時，羅茜早就一句更沖的話頂回去了?？蛇@次，她只是抿了抿嘴唇，低頭看著手里的飛梭，手指慢慢收攏，握緊了那冰冷的鐵皮。

過了一會兒，她站起身，走到營地旁邊一棵歪脖子樹前，學(xué)著歐若拉的樣子，笨拙地把飛梭甩了出去。“咔噠”一聲，爪鉤沒能抓住光滑的樹干，軟綿綿地垂了下來。

歐若拉在旁邊嗤笑一聲。

羅茜黑著臉，沒理她，把繩子收回來，又一次甩出去。還是沒抓住。

第三次，第四次……她固執(zhí)地重復(fù)著這個動作，額頭上冒出了細(xì)密的汗珠。失敗了一次又一次，但她眼神里那片死寂的空白，似乎被這點(diǎn)較勁給撬開了一絲縫隙

艾文和雷蒙德在不遠(yuǎn)處整理裝備，看著這邊。雷蒙德臉上帶著擔(dān)憂：“羅茜小姐她…”

艾文嘆了口氣，搖搖頭：“讓她自己來。她得自己爬出來?！?/p>

快到中午的時候，林斯坦·晨麗縮著脖子湊到羅茜這邊。她手里拿著半塊黑黢黢的，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干糧，遞到羅茜面前：“喂，吃點(diǎn)？餓著肚子可沒法報仇?！彼曇魬醒笱蟮?。

羅茜沒接，依舊跟那棵樹較勁。

林斯坦也不在意，自己掰了一小塊塞進(jìn)嘴里嚼著，含混不清地說：“我打聽過了，那個補(bǔ)給站，每周五晚上，除了站長，還有個胖廚子也會溜號，去隔壁村賭兩把。廚房后門那條路，垃圾多，味兒沖，沒人愛去?！?/p>

羅茜甩飛梭的動作頓了一下。

林斯坦繼續(xù)慢悠悠地說：“我戰(zhàn)前送貨，最煩這種后巷，又臟又窄。不過嘛，有時候最臟的地方，反而最安全?！彼f完，把剩下的干糧塞進(jìn)羅茜沒拿飛梭的那只手里，打了個哈欠，又縮著脖子走開了，去找瓦倫緹諾核對清單。

羅茜低頭看了看手里那半塊硬邦邦的干糧，又看了看面前那棵被她折騰得樹皮都掉了一塊的歪脖子樹。胸腔里那股堵了幾天幾夜的，石頭一樣的東西，好像裂開了一道縫。

她猛地吸了一口氣，帶著山里清晨涼浸浸的空氣和泥土的味道，還有林斯坦留下的那點(diǎn)干糧的霉味。然后，她用盡全身力氣，再一次把飛梭甩了出去！

“咔！”

這一次，爪鉤牢牢地咬住了樹干上方一根粗壯的枝椏。

她三下兩下把飛梭收回來，走到歐若拉面前，把東西往她手里一塞，語氣硬邦邦的，卻不再是死氣沉沉：“怎么收？卡住了！”

歐若拉正跟洛維拉吹噓自己上次摸哨的光榮事跡，被羅茜打斷，也不惱，反而咧嘴笑了：“嘿！這不就對了嘛！來來來，哥們教你！這兒，按一下！”

看著羅茜和歐若拉湊在一起擺弄那個鐵皮飛梭，雖然羅茜臉上還是沒什么笑模樣，但那股子活人勁兒回來了。艾斯特倫在不遠(yuǎn)處用望遠(yuǎn)鏡觀察著山下，獨(dú)眼瞥見這邊，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，低聲罵了句：“死丫頭，總算活過來了。”

維奧萊特正幫艾米打包最后的醫(yī)療用品，看到這一幕，也輕輕松了口氣，小聲對艾米說：“羅茜小姐…好像好點(diǎn)了?！?/p>

艾米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臉上露出一絲疲憊但真實(shí)的微笑：“她只是需要點(diǎn)時間，也需要點(diǎn)事情做?！?/p>

傍晚，出發(fā)前最后一次確認(rèn)計劃。所有人都圍在盧西安和迪米特里完善后的地圖前。羅茜也擠在里面，她沒說話，但眼神專注地跟著艾文的手指移動。

“記住，我們的目標(biāo)是物資，不是殲滅。拿到東西，制造混亂，立刻按預(yù)定路線撤離?！卑膹?qiáng)調(diào)，“羅茜，歐若拉，你們負(fù)責(zé)倉庫區(qū)，動作要快。迪米特里，爆破點(diǎn)設(shè)置在這里和這里，聽我信號。雷蒙德，火力掩護(hù)。洛維拉，帶路，并留意后方?！?/p>

“明白！”歐若拉摩拳擦掌。

雷蒙德重重地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
洛維拉拍了拍胸脯：“交給我，哥們！”

迪米特里沉默地頷首。

羅茜深吸一口氣，終于開口，聲音因為幾天沒怎么說話而有些沙啞，但那股熟悉的，帶著點(diǎn)不耐煩的沖勁兒回來了：“知道了。啰嗦?！?/p>

艾文看了她一眼，沒計較她的態(tài)度，只是拍了拍手：“好，檢查裝備，一小時后出發(fā)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