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年秋天,畫材店后院的白菊開得比往年更盛,層層疊疊的花瓣裹著淡黃色的花蕊,風一吹,香氣能飄到小區(qū)門口。陳默特意在菊花園里擺了一張石桌,上面放著蘇曼的日記和那封未寄出的信,還有一個小小的香爐,里面插著三支檀香——這是他每年都會做的事,像是在和蘇曼一起“赴秋天的約”。
林硯來的時候,看到許曉正蹲在花叢里拍照,鏡頭對著一朵開得最艷的白菊,花瓣上還沾著晨露?!敖衲甑陌拙臻L得真好,”許曉笑著說,“我想把這些照片洗出來,貼在702的相冊里,再寫上日期,以后每年都記錄下來,就像給蘇曼阿姨寫日記一樣。”
林硯蹲下來,幫許曉扶正被風吹歪的花枝,忽然看到花叢深處有個小小的紙人——是之前“紙人傳承小組”的孩子們扎的,穿著白色的紙衣,手里捧著一朵迷你紙菊,紙人的臉上畫著彎彎的眼睛,像是在守護著這片菊花?!皯撌呛⒆觽兩洗蝸淼臅r候放的,”林硯說,“他們總記著蘇曼阿姨喜歡白菊?!?/p>
正說著,陳默拿著一個布包從店里走出來,布包里是他前幾天整理舊物時找到的東西——幾頁蘇曼當年的畫稿,上面是她設(shè)計的旗袍款式,領(lǐng)口和袖口都畫著白菊紋樣;還有一張泛黃的便簽,上面是蘇曼的字跡:“等秋天白菊開了,就做一件白菊旗袍,和陳默去看楓葉?!?/p>
“當年沒陪她去看楓葉,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,”陳默坐在石凳上,手指輕輕撫摸著便簽,聲音里帶著一絲溫柔的悵然,“不過現(xiàn)在有這些白菊陪著她,還有你們,也算是補上了當年的遺憾?!?/p>
許曉拿出手機,翻出一張照片給陳默看——是去年她和“紙人傳承小組”的孩子們?nèi)ソ纪饪礂魅~時拍的,照片里,孩子們舉著扎好的紙人,紙人身上畫著白菊和楓葉,背景是漫山遍野的紅楓?!懊髂昵锾?,我們一起去看楓葉吧,”許曉說,“帶著蘇曼阿姨的畫稿和紙人,就當是替她完成心愿?!?/p>
陳默點了點頭,眼眶微微發(fā)紅。他拿起那封未寄出的信,輕輕放在石桌上,像是在對蘇曼說話:“曼曼,明年我們?nèi)タ礂魅~,還帶著你喜歡的白菊,你可別忘了跟我們一起去?!?/p>
那天下午,他們在菊花園里待了很久。林硯幫陳默整理畫稿,許曉繼續(xù)拍照,偶爾有鄰居路過,會進來摘一朵白菊(陳默特意留了幾株允許采摘的),說要插在客廳里,“聞著這香味,就想起蘇曼姑娘的故事”。
夕陽西下時,林硯看著滿院的白菊,忽然覺得,蘇曼從來都沒有離開過。她在白菊的香氣里,在畫稿的線條里,在孩子們的紙人里,在每一個記得她的人心里,安靜地守護著這個充滿溫暖的小世界。
第四年秋天,陳默、林硯和許曉如約去了郊外的楓葉林,還帶上了“紙人傳承小組”的幾個孩子,以及蘇曼的畫稿、那封未寄出的信,還有一大堆扎好的紙人——有穿紅旗袍的蘇曼紙人,有捧白菊的紙人,還有畫著梧桐葉的紙人。
楓葉林里,漫山遍野的紅楓像燃燒的火焰,風一吹,楓葉簌簌落下,鋪在地上像一條紅色的地毯。孩子們興奮地跑進去,把紙人掛在楓樹枝上,紙人在楓葉間輕輕晃動,像是在和楓葉跳舞。
“蘇曼阿姨,我們來看楓葉啦!”一個小女孩仰著脖子喊,聲音在楓葉林里回蕩,“你看,這里的楓葉比畫里還好看!”
陳默走到一棵最大的楓樹下,把蘇曼的畫稿和信輕輕放在樹洞里,又在樹洞周圍擺了幾朵從后院帶來的白菊?!奥?,我們來陪你看楓葉了,”他輕聲說,“你當年想做的白菊旗袍,許曉已經(jīng)照著你的畫稿做出來了,下次我們帶來給你看?!?/p>
許曉確實做了一件白菊旗袍——她找了專業(yè)的裁縫,按照蘇曼畫稿上的款式,用白色的真絲面料,在領(lǐng)口和袖口繡上了淡綠色的菊葉和淡黃色的花蕊,穿在身上,就像從蘇曼的畫里走出來的一樣。“下次來的時候,我就穿上這件旗袍,”許曉笑著說,“就當是蘇曼阿姨親自來看楓葉了?!?/p>
林硯拿著相機,拍下了這一幕——陳默站在楓樹下,看著樹洞溫柔地笑;許曉穿著白菊旗袍,在楓葉間轉(zhuǎn)圈;孩子們舉著紙人,在紅地毯上奔跑。照片里的畫面,溫暖得像是一場不會醒來的夢。
回去的路上,孩子們坐在車里,還在興奮地討論下次要扎什么樣的紙人?!拔乙粋€拿著楓葉的紙人!”“我要扎一個穿白菊旗袍的紙人!”“我要扎一個和蘇曼阿姨一起看楓葉的紙人!”
陳默聽著孩子們的話,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他轉(zhuǎn)頭對林硯說:“你看,曼曼的故事,已經(jīng)變成了孩子們心里的童話。這比什么都重要?!?/p>
林硯點了點頭。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收到快遞時的恐懼,想起702里的寒氣,想起蘇曼黑洞洞的眼眶。而現(xiàn)在,那些恐懼都變成了溫暖的回憶,那些遺憾都變成了圓滿的約定。他忽然明白,“紙人咒”從來不是詛咒,而是一場跨越十年的溫柔相遇——蘇曼遇見了愿意聽她解釋的陳默,陳默遇見了愿意幫他彌補遺憾的林硯和許曉,而他們所有人,都遇見了愿意傳承這份溫暖的孩子們。
第五年梅雨季節(jié),林硯收到了一份特別的禮物——是“紙人傳承小組”的孩子們親手做的相冊,里面貼滿了這些年的照片:有春天的紙鳶,夏天的畫展,秋天的白菊和楓葉,冬天的熱茶和紙人。相冊的最后一頁,是孩子們用彩筆寫的一句話:“謝謝蘇曼阿姨的故事,我們會一直記得,一直傳承。”
林硯把相冊帶到畫材店,陳默和許曉看了,都紅了眼眶?!皶r間過得真快,”陳默說,“不知不覺,已經(jīng)五年了。曼曼的故事,已經(jīng)變成了我們生活的一部分?!?/p>
許曉拿出一件新做的旗袍——是按照蘇曼畫稿上的款式做的紅旗袍,領(lǐng)口繡著暗金花紋,和林硯第一次在702看到的那件一模一樣。“今年是蘇曼阿姨去世十五周年,”許曉說,“我做了這件旗袍,下次去3號樓的時候,就掛在702的衣柜里,就像她還在那里一樣?!?/p>
他們確實這么做了。那天下午,三人帶著紅旗袍,走進702。房間里很干凈,是許曉定期來打掃的,書桌上還放著孩子們送的紙人,衣柜里掛著許曉之前做的白菊旗袍。他們把紅旗袍掛在白菊旗袍旁邊,兩件旗袍并排掛著,像是兩個溫柔的影子,在陽光里輕輕晃動。
“曼曼,我們來看你了,”陳默輕聲說,“你的旗袍,我們幫你做出來了。以后每年,我們都會來看看你,給你帶新的畫,新的紙人?!?/p>
林硯走到窗邊,看著樓下的“蘇曼的紙鳶站”——幾個孩子正在那里扎紙鳶,手里拿著彩筆,在紙鳶上畫著梧桐葉和紙人。風一吹,紙鳶的雛形在孩子們手里晃動,像是在和702的旗袍打招呼。
他忽然覺得,這就是最好的結(jié)局。蘇曼沒有變成讓人恐懼的鬼魂,而是變成了這個小區(qū)里的溫暖符號——她在畫材店的風鈴里,在3號樓的衣柜里,在孩子們的紙鳶里,在每一個記得她故事的人心里,永遠地活著。
離開702的時候,林硯最后看了一眼衣柜里的旗袍。陽光透過窗戶,照在旗袍上,暗金花紋和白菊花蕊都閃著溫柔的光。他好像看到蘇曼從旗袍后面走出來,穿著紅旗袍,臉上帶著微笑,眼睛亮晶晶的,像盛滿了星光。
“再見啦,”蘇曼的聲音輕得像風,“謝謝你們,把我的故事,變成了永遠的溫暖?!?/p>
林硯笑著揮了揮手。他知道,這不是告別,而是另一場溫暖的開始——以后每年的春天,他們還會在這里放紙鳶;每年的夏天,還會在這里辦畫展;每年的秋天,還會帶著白菊和楓葉來看她;每年的冬天,還會在這里喝一杯熱茶,聽孩子們講新的紙人故事。
而那個紅色的紙人,林硯依然放在書桌的抽屜里。抽屜里的紙人越來越多,有紅色的,有黃色的,有白色的,每個紙人的臉上都畫著微笑的眼睛,旁邊放著滿是照片的相冊和蘇曼的畫本。每次打開抽屜,林硯都會想起那個梅雨季節(jié)的夜晚,想起那場跨越十年的溫柔相遇。
他知道,“紙人咒”的故事,會永遠繼續(xù)下去——不是因為恐懼,而是因為愛;不是因為執(zhí)念,而是因為記得。而這份愛和記得,會像后院的梧桐樹一樣,一年比一年茂盛,像滿院的白菊一樣,一年比一年芬芳,像孩子們的紙鳶一樣,永遠飄在溫暖的天空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