☆貪歡
熟悉之后,雷獅待奧黛麗,活像久居深宮、憋悶壞了的小皇子終于撞著了知己好友。
至少,奧黛麗最初是這么認(rèn)為的。
直到那份“熟絡(luò)”發(fā)酵成毫無顧忌的親近,她才后知后覺地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似乎低估了這位雷王星三皇子的“熱情”。
雷獅會踩著晨露找她,把剛從御花園折來的、還沾著水汽的玫瑰塞到她手里,理由是“看它開得太鬧,給你解悶”。
會在午后溜出書房,拽著她躲進(jìn)宮殿角落的梧桐樹下,分享偷偷藏起來的蜜餞,碎屑沾在嘴角也不在意,只催著她嘗嘗“比御膳房做的甜十倍”。
就連夜里,也會扒著她的窗沿,晃著手里的星圖,低聲邀約“帶你去看 rooftop 上的流星,比宮里的琉璃窗好看多了”。
他像掙脫了半道枷鎖的小獸,把藏了許久的鮮活與雀躍一股腦兒潑向她。
那些不敢對旁人說的星際夢,吐槽宮里刻板的規(guī)矩,甚至連幼時偷偷藏母后發(fā)簪的小事,都愿意掰著指頭講給她聽。
奧黛麗起初還笑著應(yīng)和,可漸漸的,她是真有些招架不住這份“熱情似火”了。
這位殿下的親近來得太直接、太滾燙,像盛夏的日光,晃得人睜不開眼,連拒絕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,就被他拉著卷入了一場又一場“逃離宮廷”的小冒險里。
但雷獅始終沒有帶奧黛麗去見見他的那位只在“流言”中,存在的“弟弟”。
不過也難怪,他們還遠(yuǎn)沒到這么“親近”的地步。
若非要定義,奧黛麗和雷獅的關(guān)系,其實簡單得很。
不過是在某個惺忪平常的清晨,或是某個昏昏欲睡的午后,恰好遇上了而已。
奧黛麗從沒想過要介入別人的人生軌跡,她有自己的步調(diào)與堅持。
而雷獅的世界里那些未說出口的隱秘,她無意探尋,也無從改變。
☆自由的鳥
相處日久,雷獅許是對奧黛麗放下了心防,總愛拉著她玩那套海盜游戲。
但,玩法實在沒什么新意。
永遠(yuǎn)是奧黛麗扮海盜,他則裝作清剿海盜的星際艦船,腰間束帶模擬炮管,嘴里“咻咻”地發(fā)出攻擊音效,樂此不疲地追在她身后“開火作戰(zhàn)”。
可就是這樣簡單的游戲,在空曠得有些冷清的王城里,成了雷獅難得的慰藉。
他追跑時眼底的亮光是騙不了人的,奧黛麗偶爾會望著他的背影走神,猜想這或許勾連起了他心底某段與親人相關(guān)的、遙遠(yuǎn)又溫暖的回憶。
有天午后,兩人靠在宮殿的回廊下曬暖,雷獅忽然問了她一個“小小”的問題,語氣輕得像陣風(fēng),卻沉甸甸壓在空氣里。
“如果你的親人在面前死去,你卻什么都做不了,會怎么辦?”
奧黛麗指尖捻著一片飄落的金葉,記得自己的回答冷靜得近乎殘忍。
“所有人不過是吾生命中的過客,沒人值得吾放在心上。”
她不是不能說些軟和的安慰話,順著他的情緒遞上臺階。
可憑什么呢?她本就不是會曲意逢迎的性子,更何況,那份根植于血脈的淡漠,騙不了人。
雷獅盯著她看了半晌,睫毛垂下去,才低聲道。
“你可真是無情?!?/p>
無情嗎?
或許吧。
在她的星球,子嗣由能量交融而生,從沒有所謂的血肉羈絆,“親情”二字于她,本就是字典里陌生的詞條。
她甚至無法共情雷獅話里的“無能為力”,畢竟她的世界里,只有能量的消散,沒有“失去”的重量。
自那以后,雷獅果然再沒問過類似的話,連海盜游戲的邀約都少了些頻次,許是真切感受到了她骨子里的疏離與冷漠。
王城里的時光又恢復(fù)了先前的平靜,只是偶爾撞見雷獅獨自站在露臺望著天際,背影會比往常更瘦削些。
雷獅就像是向往自由天空的鳥,羽翼天生帶著風(fēng)的形狀,卻偏被金絲籠困在王城中央。
他眼底翻涌的從來不是宮廷的琉璃光,而是曠野的星與浪。
骨子里刻著不受馴服的野。哪怕腳下是鋪金的階,耳邊是諂媚的話,他的目光也永遠(yuǎn)越過宮墻,落在風(fēng)可以任意穿梭的遠(yuǎn)方。
即便此刻棲息在華麗的枝頭,羽翼也始終緊繃著隨時起飛的弧度。他的每一次遠(yuǎn)眺,都是對天空最直白的渴望與叩問。
這位雷王星的三皇子殿下想要飛上湛藍(lán)。
可是,這又如何呢。
他依舊翻越不了這座城墻。
仿佛,眼里有光。卻被折斷了羽翼。
再無翱翔……
☆某天
直到某天,奧黛麗懷里抱著剛睡醒、還在蹭她指尖的小狐貍。軟乎乎的一團(tuán)正蜷在她臂彎里打哈欠。
雷獅又像往常那樣湊過來,指尖剛要碰到她的衣袖,就被她側(cè)身躲開。
“好了,三皇子殿下?!?/p>
奧黛麗語氣帶著幾分無奈,低頭輕輕順了順小狐貍的絨毛。
“今天我可沒空陪你玩無聊的海盜游戲。得找些軟絨絨的布料給它做個新窩,總不能一直讓它縮在我懷里。”
雷獅的手僵在半空,視線落在那團(tuán)雪白的小生靈上,又轉(zhuǎn)回來看向奧黛麗。
她的眼神算不上溫柔,卻比往常多了幾分鮮活的暖意,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。
沉默幾秒,他忽然收回手,語氣難得帶上點妥協(xié)。
“王宮庫房里有天鵝絨,我讓侍從給你取來?!?/p>
奧黛麗挑眉:“哦,今天不玩您那個海盜游戲了?”
“游戲哪天不能玩。”雷獅別過臉,耳根卻悄悄泛起一點紅。
“……總不能讓你一直抱著它?!?/p>
小狐貍似是聽懂了,輕輕“嗷”了一聲,尾巴掃過奧黛麗的手腕。
她看著雷獅轉(zhuǎn)身去吩咐侍從的背影,忽然覺得,這王城的日子,好像也不全是先前那般沉寂了。
而雷獅沒說的是,他其實更想看看,這個連“親情”都不懂的人,對待一只小狐貍時,會流露出怎樣的神情。
那或許是比海盜游戲更有趣的事。
之后雷獅才明白,他自始至終都是錯的。
奧黛麗對任何人都沒有耐心。
有時,當(dāng)然也包括“自己”。
不過,這就是后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