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天的黃昏，他們在島嶼西側(cè)一片風(fēng)化的礁石群后，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小水潭。潭水清澈，由雨水積蓄而成，與咸澀的海水截然不同。

“可以簡單清洗一下?！标懰境綑z查了水質(zhì)后說道，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。連日的曝曬和海風(fēng)，讓一貫整潔的他下頜也冒出了些許青茬。

蘇晚看著那潭清水，眼里幾乎冒出光來。身上的黏膩感和汗?jié)n早已讓她難以忍受。她猶豫地看了陸司辰一眼。

他背過身，面向大海，點燃了今天最后一支從防水盒里救出的、有些潮濕的煙?！澳阕员?。”煙霧繚繞，模糊了他冷硬的側(cè)臉線條。

蘇晚不再猶豫，迅速走到礁石另一側(cè)，掬起清涼的潭水，仔細(xì)擦拭著臉頰和手臂。冰涼的觸感驅(qū)散了疲憊，讓她忍不住發(fā)出一聲滿足的喟嘆。

水聲淅瀝，伴隨著遠(yuǎn)處海鷗的鳴叫。陸司辰指間的煙靜靜燃燒，海風(fēng)吹拂，將他身后細(xì)微的聲響清晰地送了過來。那是一種充滿生命力的、屬于女性的柔和聲音，與他所處的這個粗糲原始的環(huán)境形成奇異的對比。他深吸了一口煙，沒有回頭。

當(dāng)蘇晚整理好衣物走出來時，感覺整個人都輕盈了許多。濕漉漉的發(fā)梢貼在頸邊，臉頰被冷水激得微微泛紅。

陸司辰聞聲回過頭。目光落在她清爽的臉龐和濕潤的發(fā)梢上時，有瞬間的凝滯。夕陽的金輝勾勒著她清晰的眉眼，洗去塵埃后，皮膚透出一種溫潤的光澤。他很快移開了視線，將煙蒂摁滅在礁石上。

“走吧，天快黑了。”

他的聲音似乎比平時更低沉了些。

回營地的路上，兩人依舊沉默。但蘇晚敏銳地感覺到，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。那種無聲的照顧變得更加具體——在她差點被一根橫亙的藤蔓絆倒時，他伸手擋了一下；在經(jīng)過一片低矮灌木時，他默默折斷了那些可能刮到她的枝條。

夜幕降臨，篝火燃起。

“你的策劃案，”陸司辰忽然開口，打破了持續(xù)許久的寂靜?；鸸庠谒铄涞难鄣滋鴦樱瓣P(guān)于新能源市場下沉的那個，切入點很獨特?！?/p>

蘇晚愣了一下，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。這是登島以來，他第一次主動提起工作之外，關(guān)于她個人的事情。

“那個……還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。”她有些措手不及，下意識地謙虛。

“過于理想化，”他的評價依舊直接，卻不再顯得冰冷，更像是一種純粹的探討，“低估了渠道落地的實際成本。但創(chuàng)意和視野，是市場部缺少的?！?/p>

這是他第一次，如此平和地與她交流，不帶任何上司對下屬的審視。蘇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。

“陸總您……看過那份報告？”那是她剛?cè)肼殨r提交的，幾乎石沉大海。

“嗯?！彼瓚?yīng)了一聲，目光重新投向火焰，“所有提交到我這里的報告，我都會看?！?/p>

只是大多數(shù)，不值得他當(dāng)面評價。這句話他沒有說，但蘇晚仿佛聽到了。

她低下頭，看著自己交握的雙手，指尖因為白天撬牡蠣時被巖石劃破了一道小口子，隱隱作痛，心里卻涌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。不是喜悅，更像是一種……被看見的觸動。

那個高高在上的、完美的、仿佛沒有任何私人情感的總裁形象，在心墻上裂開了一道細(xì)微的縫隙。透過這道縫，她窺見了一絲疲憊，一絲審慎的認(rèn)可，甚至可能……一絲孤獨。

她再次想起了那張照片。那個向日葵花田里的女孩。此刻，她卻不再急于探尋答案。她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，坐在他對面，聽著木柴燃燒的噼啪聲，感受著這片荒島上，某種冰冷的東西正在悄然融化。

星光灑落，海潮輕涌。這一夜，格外寧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