防空洞內(nèi)，時間仿佛凝固。只有火把燃燒時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，以及角落里小卓壓抑的、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抽噎，證明著此地的生機。
陳望背靠著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墻壁，坐在門邊。他沒有完全放松，耳朵捕捉著門外通道里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，規(guī)則碎片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蛛網(wǎng)，以他為中心，持續(xù)覆蓋著周圍一米的范圍。那些沉睡的規(guī)則領(lǐng)域如同黑暗中的礁石，暫時無害，卻潛藏著致命的危險。
趙鐵在對面角落，靠著墻壁，閉著眼睛，胸膛緩慢而有力地起伏，像是在休息，又像是在用某種原始的方式恢復(fù)體力。他那條受傷的手臂被布條緊緊纏繞，固定在身側(cè)，暗紅色的血跡已經(jīng)浸透了粗糙的布料，凝結(jié)成深色的硬塊。他偶爾會皺一下眉頭，那是傷口疼痛帶來的本能反應(yīng)，但他始終一聲不吭。
林晚坐在稍遠一些的地方，抱著膝蓋，畫板放在身側(cè)。她沒有睡覺，目光在跳動的火光中顯得有些迷離，時而看向門口如石雕般警惕的陳望，時而掠過角落里蜷縮成一團的小卓，最后落在趙鐵那條傷痕累累的手臂上。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蒙塵的地面上劃動著，勾勒出一些無意義的線條，似乎在借此平復(fù)內(nèi)心的波瀾，又像是在思考著什么。
小卓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，變成了偶爾的、不受控制的抽氣。他偷偷抬起紅腫的眼睛，怯生生地打量著這三個闖入他“避難所”的不速之客。陳望的冷硬，趙鐵的沉默魁梧，都讓他感到害怕。只有林晚，那個看起來相對柔和的姐姐，讓他稍微減少了一絲恐懼。
寂靜，如同厚重的淤泥，沉淀在空氣中。
打破這寂靜的，是陳望。
他忽然睜開眼，目光銳利地看向小卓，聲音不高，卻清晰地傳到每個角落：“你剛才說，外面有‘會動的影子’？”
小卓被這突然的問話嚇得一哆嗦，猛地低下頭，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破舊的衣角。
“說清楚。”陳望的語氣沒有任何溫度，像是在審問，又像是在確認情報，“什么時候看到的？在哪里？具體什么樣？”
林晚也抬起頭，看向小卓，眼神里帶著鼓勵。趙鐵雖然依舊閉著眼，但耳朵似乎微微動了一下。
或許是陳望話語中那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，或許是意識到隱瞞可能帶來更大的危險，小卓顫抖著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開始描述：
“就……就是前兩天……晚上，我……我太餓了，想……想偷偷出去找點吃的……”
他的聲音嘶啞，帶著濃重的后怕。
“就在……就在那邊，靠近第二個岔路口的地方……那里有個大一點的洞室，以前好像放過機器，有很多鐵架子……”
陳望腦中立刻對應(yīng)起規(guī)則碎片之前警示過的那個【銹蝕屏障】大門附近的區(qū)域。
“我……我剛摸到門口，就……就看到里面……有影子在動……”小卓的聲音帶上了哭腔，“不是人！黑乎乎的，沒有樣子，就……就像是一灘墨水在地上流……還會……還會爬上墻！它們碰到那些生銹的鐵架子，架子就……就自己扭動起來，像活了一樣，發(fā)出……發(fā)出那種讓人牙酸的聲音……”
他描述的景象詭異而恐怖，讓林晚下意識地抱緊了雙臂。
“它們發(fā)現(xiàn)你了嗎？”陳望追問，眼神冰冷。
“沒……沒有……”小卓用力搖頭，臉上滿是慶幸和后怕，“我……我嚇得不敢動，趴在地上……它們好像……好像在吃鐵銹！對！就是在舔那些鐵架子上的銹！過了一會兒，它們就……就流到墻壁的縫里，不見了……”
吃鐵銹的陰影？能活化金屬？
陳望的心沉了下去。這聽起來，很像是一種規(guī)則感染體，或者干脆就是某種規(guī)則現(xiàn)象的具象化表現(xiàn)。它們以金屬，尤其是銹蝕的金屬為食糧或媒介？這意味著，這個遍布陳舊金屬結(jié)構(gòu)的防空洞，很可能就是它們的巢穴或者狩獵場！
“還有嗎？”陳望繼續(xù)問，“除了影子，還有沒有聽到別的聲音？或者看到其他奇怪的東西？比如……人？”
他刻意加重了“人”字的讀音，想起了地鐵站和勞動力市場那如影隨形的窺視感。
小卓茫然地搖了搖頭：“沒……沒有看到別人……聲音……就是那種鐵架子扭動的聲音，還有……有時候能聽到很輕很輕的，像……像很多人在很遠的地方同時說話，又聽不清說什么……”
低語回廊？
陳望立刻對應(yīng)上規(guī)則碎片檢測到的那個【低語回廊（未激活）】?？磥?，隨著時間推移，或者受到某些刺激，這些未激活的規(guī)則領(lǐng)域，其影響正在逐步顯現(xiàn)。
問話暫時告一段落。小卓提供的零碎信息，拼湊出了一幅更加陰森危險的圖景。這個防空洞，絕非安全的避風(fēng)港。
陳望沉默下來，大腦飛速運轉(zhuǎn)，分析著現(xiàn)有情報，規(guī)劃著下一步行動。食物和水是燃眉之急，趙鐵的傷勢需要藥品，還需要探查清楚洞內(nèi)那些未激活規(guī)則領(lǐng)域的詳細情況和觸發(fā)條件，以及……確認那些“銹影”的活動規(guī)律和威脅程度。
他看了一眼插在墻壁上的火把，火光已經(jīng)微弱了不少。
“火把撐不了多久了?！标愅_口道，“我們需要光源，需要食物和水，需要藥品?！?/p>
他的目光掃過三人。林晚臉上掠過一絲憂色，趙鐵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睜開了眼睛，沉靜地看著他。小卓則又把頭埋了下去，身體縮得更緊。
“我……我知道哪里可能有蠟燭……”小卓忽然用細若蚊蚋的聲音說道，依舊不敢抬頭，“之前……我在另一個小房間里……看到過一點……”
陳望看向他：“哪里？”
“就……就在這條通道往回走，右邊第一個小岔路進去……最里面那個堆破爛的房間……”小卓小聲說。
陳望在腦中回憶了一下路線，規(guī)則碎片之前掃描過那條岔路，似乎只有一個【哭泣之墻（未激活）】的低威脅領(lǐng)域，只要不長時間凝視那些特定的水痕圖案，應(yīng)該問題不大。
“我和你去?！标愅酒鹕?，決定冒險?；鸢岩坏┫?，在完全黑暗且規(guī)則遍布的環(huán)境下，生存難度將急劇飆升。
他又看向趙鐵：“你留下，守住這里。注意警戒，有任何異常，立刻示警。”趙鐵雖然受傷，但戰(zhàn)斗力依舊是最強的，留守大本營最合適。
趙鐵沉默地點了點頭，用那只完好的手，將地上那根之前用來制作火把的粗壯枯枝握在手中。
“林晚，你也留下，注意周圍，特別是……”陳望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門外漆黑的通道，“那些‘聲音’和‘影子’?！?/p>
林晚深吸一口氣，用力點了點頭，將畫板抱在懷里，仿佛那能給她一些安全感。
陳望不再耽擱，走到小卓面前：“帶路。”
小卓顫抖著爬起來，低著頭，不敢看陳望，小心翼翼地走向門口。
兩人一前一后，融入通道的黑暗中，只有陳望手中握著的一根從木箱上拆下來的、相對干燥的木條，頂端燃燒著微弱的火焰，提供著有限的光明。
腳步聲在空曠的通道內(nèi)回響，被扭曲放大。小卓對這里似乎很熟悉，雖然害怕，但引路并沒有出錯。陳跟在他身后，規(guī)則碎片的感知始終維持著，警惕著可能出現(xiàn)的任何變化。
很快，他們來到了小卓所說的那個堆滿破爛的小房間。里面充斥著各種廢棄的木質(zhì)家具、破布和不知名的垃圾，氣味難聞。
在小卓的指引下，陳望在一張倒塌的破木桌抽屜里，找到了半包落滿灰塵的白色蠟燭，大約有七八根，還有一盒受潮但勉強能用的火柴。
收獲不錯。
就在陳望將蠟燭和火柴收好，準備離開時，規(guī)則碎片忽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、但異常清晰的警示！
【警告！檢測到外部信息介入！】
【類型：非規(guī)則性觀測波動。】
【來源：未知。方向：洞口方位?！?/p>
【威脅等級：無法判定?！?/p>
陳望的身體瞬間繃緊！
不是規(guī)則！是“人”的窺視！那股熟悉的、令人脊背發(fā)寒的感覺，再次出現(xiàn)了！而且這一次，對方似乎更加靠近，甚至可能……已經(jīng)進入了防空洞的范圍！
他猛地轉(zhuǎn)頭，目光如電，射向通道來時的方向，那片深沉的黑暗。
那里，空無一物。
但陳望能感覺到，有一雙眼睛，正穿透黑暗，默默地注視著他們。
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毒蛇，終于露出了它冰冷的信子。
“走！快回去！”陳望壓低聲音，語氣急促，一把拉起還在發(fā)愣的小卓，快步朝著來時的方向沖去。
洞窟深處的暗影尚未驅(qū)散，外界的窺視者，卻已悄然逼近。
這短暫的安寧，被徹底打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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