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郗云夏覺得,這穿越,八成是出了什么BUG。
想象中,應(yīng)該是血雨腥風(fēng),刀光劍影,要么身負(fù)血海深仇,要么懷揣武林秘籍,總之得是苦大仇深,在命運的漩渦里掙扎求生。
而不是像現(xiàn)在這樣——
“哥!郗云景!你快點!磨蹭什么呢!城管…不是,那幫戴斗笠的江湖巡查隊要來了!”她壓著嗓子,蹲在一個散發(fā)著微妙氣味的木桶后面,焦急地朝不遠(yuǎn)處那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揮手。
郗云景,她那個倒霉催的、一起穿過來的親哥,正手忙腳亂地把幾串滋滋冒油的烤面筋從一個小巧的、明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便攜炭爐上取下來,嘴里還叼著半根火腿腸。“來了來了!催什么催!這爐子火力不夠旺,烤不出那個焦香感,影響我們‘郗氏燒烤’的江湖聲譽!”
他懷里還抱著個硬紙板,上面用燒火棍歪歪扭扭地寫著:“新品上市,烤面筋,買三送一,支持用不明金屬礦石或看起來像秘籍的破書支付。”
對,創(chuàng)業(yè)。還是餐飲創(chuàng)業(yè)。在一個人人佩刀帶劍,動不動就“閣下好俊的功夫”的古代武俠世界,賣烤串。
這事兒離譜到他姥姥家都認(rèn)不出來。
究其根源,得追溯到穿越前那場要命的大學(xué)生創(chuàng)新創(chuàng)業(yè)大賽。他倆,連同幾個倒霉蛋校友,組了個項目叫“基于物聯(lián)網(wǎng)技術(shù)的智能燒烤一體化解決方案”,簡稱“烤串自由計劃”。項目黃沒黃不記得了,只記得答辯前夜,團(tuán)隊幾個人在實驗室通宵改PPT,啃著冷掉的漢堡,互相打氣(主要是互相甩鍋),然后……
再一睜眼,就在這鳥不拉屎…哦,風(fēng)景其實還挺秀麗的不知名山腳下了。身上穿著粗布麻衣,腦子里多了點原主零碎的記憶,知道這是個叫“大衍”的王朝,江湖上門派林立,打打殺殺是常態(tài)。
兄妹倆抱頭痛哭(主要是嚇的)三分鐘后,迅速達(dá)成了共識:甭管為啥穿,活下去是第一要務(wù)。怎么活?老本行啊!烤串!穿越前是紙上談兵,現(xiàn)在是真刀真槍…啊不,是真炭火真食材地上陣。
于是,在這清風(fēng)鎮(zhèn)外的官道旁,他們這畫風(fēng)清奇的燒烤攤,就這么支棱起來了。生意嘛,不能說門可羅雀,只能說全靠路過的好奇?zhèn)b士和窮得叮當(dāng)響的散人賞臉。畢竟,拿劍挑著面筋啃的畫面,實在過于超前。
“聲譽個屁!再不走,咱倆就得去鎮(zhèn)上的大牢里探討燒烤技藝了!”郗云夏一把奪過哥哥手里的烤串,塞進(jìn)臨時編的草筐里,一腳踢土蓋住炭火,拉起他就跑。
兩人剛連滾爬爬地躲進(jìn)旁邊的小樹林,一隊戴著統(tǒng)一斗笠、腰佩樸刀的人就騎馬馳過,帶起一陣煙塵。
“呼……好險?!臂凭翱恐鴺涓纱瓪?,心疼地看著草筐里擠變形的面筋,“這古代城管,比現(xiàn)代的還敬業(yè)?!?/p>
郗云夏白了他一眼,剛想吐槽,眼角余光卻瞥見不遠(yuǎn)處官道上,正發(fā)生著一幕極其符合武俠世界畫風(fēng)的場景。
一群黑衣蒙面人,手持明晃晃的刀劍,圍攻一個白衣男子。
那男子身形挺拔,劍法凌厲,白衣勝雪,翻飛間頗有幾分謫仙下凡的味道。就是這仙氣兒,被周圍“乒乒乓乓”的兵器交擊聲和黑衣人的悶哼慘叫,攪和得有點稀碎。
“哇哦,現(xiàn)場版武俠片……”郗云景也看見了,叼著半根火腿腸,含糊不清地感嘆。
郗云夏盯著那白衣男子看了幾秒,主要是那張臉,確實帥得有點人神共憤,劍眉星目,鼻梁高挺,薄唇緊抿,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峻。但看著看著,她心里那股因為創(chuàng)業(yè)受挫(主要是被城管追)而壓抑已久的抽象之魂,開始不安分地躁動。
這場景,這氣質(zhì),這打斗……太經(jīng)典了!經(jīng)典得讓她忍不住想整點活兒。
于是,在那白衣男子一劍蕩開三名黑衣人,身形微頓,恰好面向他們這個方向的瞬間——
郗云夏猛地從木桶后探出半個身子,氣沉丹田,用一種介于打招呼和對暗號之間的、極其突兀的語氣,朝著那邊大喊了一聲:
“奇變偶不變?!”
聲音在刀劍碰撞的間隙里顯得格外清晰且詭異。
激戰(zhàn)中的雙方動作都停滯了一瞬。
黑衣人面面相覷,眼神里透著“這女的在說啥?”“是不是什么高深的內(nèi)功心法口訣?”的茫然。
那白衣男子手腕明顯一抖,刺向一名黑衣人的劍尖偏了三分,只劃破了對方的衣袖。他霍然轉(zhuǎn)頭,那雙清冷的眸子精準(zhǔn)地鎖定了蹲在木桶后面、只露出一個腦袋的郗云夏。
他臉上沒什么表情,但眼神里翻涌著的,是純粹的、毫不掩飾的震驚,以及一種……“這他媽也能遇見同類?”的荒謬感。
下一秒,在郗云夏和郗云景瞪得像銅鈴的眼睛注視下,只聽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脆響——
那柄看起來就價值不菲、吹毛斷發(fā)的長劍,從他手中脫落,掉在了地上。
他仿佛毫無所覺,只是死死盯著郗云夏,嘴唇微動,帶著一種夢游般的語調(diào),接出了下半句:
“符號……看象限?”
“……”
空氣死寂。
連風(fēng)都停了。
黑衣人們握著刀,看看自家掉在地上的目標(biāo),又看看那邊木桶后蹲著的、穿著寒酸的兄妹倆,徹底懵了。這架,還打不打了?
郗云夏和郗云景對視一眼,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光芒——那是一種他鄉(xiāng)遇故知、屎里淘到金、彩票中了五塊錢(雖然少了點但也是驚喜)的混合性狂喜!
“同志?。。。 臂凭白炖锏幕鹜饶c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他激動得差點原地起跳。
郗云夏更是直接從木桶后蹦了出來,也顧不上那些黑衣人了,雙手合十,眼睛放光地看著那白衣男子,脫口而出:“家人!你哪個賽區(qū)的?!項目叫啥名?是不是也是‘烤串自由計劃’逼瘋的?!”
那白衣男子,慕硯珩,此刻臉上的冰冷面具徹底碎裂。他嘴角抽搐了一下,看著眼前這個興奮得手舞足蹈、穿著打補丁粗布衣、卻問出如此現(xiàn)代且專業(yè)問題的少女,以及她旁邊那個同樣興奮、看著不太聰明的男青年。
他深吸一口氣,勉強維持著最后一絲風(fēng)度,但語氣已經(jīng)帶上了明顯的、找到組織的激動和……無語:“華東賽區(qū)……‘云端智能倉儲優(yōu)化系統(tǒng)’。”他頓了頓,補充了一句,帶著點咬牙切齒的味道,“我們項目,是被一個凌晨三點打電話來問能不能兼容BB機(jī)的甲方逼黃的。”
“臥槽!理解萬歲!”郗云景一拍大腿,“我們是被指導(dǎo)老師否了十七版方案逼瘋的!”
郗云夏已經(jīng)熱淚盈眶了,穿越以來的孤獨、惶恐、還有賣不出烤串的憋屈,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。她沖上前,完全無視了那群還在懵逼狀態(tài)的黑衣人,一把抓住慕硯珩的手(忽略了他手上可能還沾著點敵人的血),用力搖晃:“緣分啊!大哥!都是被創(chuàng)業(yè)大賽坑進(jìn)來的天涯淪落人!”
慕硯珩被她晃得有點暈,但看著眼前兩雙亮得嚇人、充滿了“自己人”光芒的眼睛,那點殘存的殺氣和冷峻終于徹底瓦解。他有些無奈,又有些想笑,最終化作一聲極輕的、帶著劫后余生般慶幸的嘆息。
“嗯。”他回握住郗云夏的手,力道很穩(wěn),“找到組織了?!?/p>
這時,一個黑衣人似乎終于從這詭異的對話中回過神,覺得有機(jī)可乘,舉刀悄無聲息地刺向慕硯珩的后心。
慕硯珩頭也沒回,反手一指彈出,一縷指風(fēng)精準(zhǔn)地?fù)糁心呛谝氯耸滞笱ǖ馈?/p>
“當(dāng)啷!”刀又掉了。
他甚至懶得補刀,只是看著郗云夏和郗云景,認(rèn)真地問:“所以……你們在這兒,搞的什么新項目?”
郗云夏挺起胸膛,一臉驕傲:“地攤經(jīng)濟(jì)!燒烤創(chuàng)業(yè)!兄臺,入股否?”
郗云景適時地從草筐里掏出一串?dāng)D得有點變形的烤面筋,熱情地遞過去:“嘗嘗?新品,買三送一!”
慕硯珩看著那串油光锃亮、形狀詭異的面筋,沉默了三秒鐘。
然后,在數(shù)十名黑衣人虎視眈眈的包圍圈中,這位剛才還大殺四方的白衣劍客,默默地、鄭重地接過了那串烤面筋。
他試探性地咬了一口。
咀嚼。
眼神微微一亮。
“……味道還行。就是辣椒面,放少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