辰永墨元年,帝京初雪。
銅駝巷深處,春樓燈火未歇。
黛娥倚闌,指間摩挲一枚缺角玉玦,血紋沿缺口蜿蜒,像一道不肯愈合的舊傷。
樓下醉客喧嘩,無人注意她指法——三下輕、一下重,是只有“那個人”才懂的暗號。
風掀珠簾,燈花爆出一聲脆響。
黛娥低眸,看見雪片卷進廊下,竟被墨汁染得漆黑,無聲墜地,碎成星子。
她忽然笑了,將玉玦按向唇邊,齒痕與缺口嚴絲合縫——
“原來今夜,你要我落筆。”
話音未落,檐角銅鈴驟響。
一道黑影掠窗而入,帶著夜雪與血腥氣,單膝點地,掌心托起另一枚玉玦——缺口與她指間那枚凹凸相對,像分離多年的月牙終于合攏。
來人抬首,露出半張被火吻過的臉,聲音沙啞卻恭敬:
“主上問,三年前太子遺墨,可還藏得穩(wěn)妥?”
黛娥指尖微頓,笑意卻更深。
她轉身,朱唇輕啟,吐出一枚極細的銀鑰匙,鑰匙上纏著一縷褪色的紅線——那是當年太子親手系于她腕上的“生辰禮”。
銀鑰匙插入闌干暗格,輕輕一旋,抽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羊皮,羊皮上墨跡未干,仿佛剛剛寫就,卻帶著陳年血銹。
“遺墨?”黛娥低語,聲音像春樓檐角融化的雪水,又冷又艷,“不,這是辰朝真正的龍脈?!?/p>
她將羊皮遞過去,卻在對方指尖觸及的剎那,忽然收手。
燈火搖曳,映得她眸底一片深紫——那是蕭氏皇族最隱秘的瞳色,只在情緒激動時才會顯現。
“告訴‘他’,”黛娥俯身,朱唇幾乎貼上那人燒焦的耳廓,“想要墨魄,就拿太后的鳳璽來換。
今夜子時,英國公府廢井邊,我要看見鳳璽缺的那一角——與我玉玦缺口嚴絲合縫。否則……”
她指尖一松,羊皮卷墜入銅火盆,火舌舔上墨字的瞬間,樓外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嬰兒啼哭,尖銳得仿佛劃破雪幕。
黑影瞳孔驟縮,因為那哭聲里夾著另一種聲音——鐵甲鏗鏘,正由遠及近,包圍春樓。
黛娥卻笑了,笑得眼尾泛起水光。
她抬手,將兩枚玉玦合于掌心,缺口相對,竟拼成一枚完整的“墨”字篆紋。玉玦合攏的剎那,樓外風雪倒灌,燈火盡滅,黑暗中只聽見她輕聲道:
“去吧。告訴‘他’——墨魄已醒,今夜之后,帝京再無清白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