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歲的解雨臣是被桂花味的甜香喚醒的。
他睫毛顫了顫,睜開眼時,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雕花床頂,而是一片純黑的布料。布料上繡著一道銀色的暗紋,像是某種鳥類的翅膀,隨著呼吸輕輕起伏。
這是黑瞎子的衣襟。
他正被人穩(wěn)穩(wěn)地抱在懷里,姿勢舒服得讓他不想動彈。黑瞎子的手臂環(huán)在他的腰后,帶著一種干燥溫暖的溫度,掌心的薄繭蹭過他的衣料,有輕微的癢意??諝庵酗h著淡淡的桂花香,混著黑瞎子身上特有的、像是松節(jié)油和舊書卷混合的味道,讓他緊繃了許久的神經(jīng)徹底放松下來。
“醒了?”頭頂傳來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,語調(diào)懶洋洋的,像曬夠了太陽的貓。
解雨臣仰頭,撞進一雙被黑色墨鏡遮住大半的眼睛。他知道墨鏡后面的那雙眼睛很好看,是那種很亮的桃花眼,笑起來的時候會彎成月牙,可黑瞎子總是戴著墨鏡,無論白天黑夜。
“瞎子哥哥?!彼÷暫傲艘痪?,聲音還有點剛睡醒的軟糯。
黑瞎子低笑出聲,抱著他起身,動作輕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易碎品:“花兒今天倒是乖,沒哭也沒鬧?!?/p>
解雨臣抿了抿唇,沒說話。他記得昨天發(fā)生的事,家族里的大人圍著他,說些他聽不懂的話,什么“繼承人”“責任”“解家”,那些話像石頭一樣壓在他心上,壓得他喘不過氣。后來黑瞎子就來了,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,在一群穿著正裝的大人里格外扎眼。他走到他面前,彎腰問他:“花兒,想不想跟我走?我?guī)闳タ春猛娴??!?/p>
他當時沒多想就點了點頭。然后黑瞎子就把他抱了起來,像現(xiàn)在這樣,穩(wěn)穩(wěn)地抱在懷里,走出了那個讓他窒息的院子。
黑瞎子抱著他走到桌邊,桌上擺著一碗桂花糕,還有一杯溫熱的牛奶。桂花糕是剛蒸好的,冒著淡淡的熱氣,甜香就是從這里飄來的。
“吃點東西?!焙谙棺影阉旁谝巫由?,拿起一塊桂花糕遞到他嘴邊,“你昨天就沒怎么吃東西,再餓壞了,就學不好武術了?!?/p>
解雨臣張嘴咬了一口桂花糕,軟糯香甜的味道在嘴里散開,甜而不膩。他小口小口地吃著,黑瞎子就在一旁看著他,時不時地遞過牛奶,提醒他慢點吃。
吃完東西,黑瞎子把他帶到院子里。院子不大,種著一棵桂花樹,地上落滿了金黃色的桂花。黑瞎子從墻角拿起一根短棍,遞給他:“花兒,從今天起,我教你點難的東西,好不好?”
解雨臣接過短棍,木棍很輕,卻很結實。他抬頭看著黑瞎子,眼里帶著一絲疑惑。
“你是解家的小少爺,以后要撐起整個解家,沒點本事可不行?!焙谙棺踊瘟嘶问掷锏牧硪桓坦?,墨鏡后的眼睛似乎在笑,“我教你武術,以后誰要是敢欺負你,你就揍回去?!?/p>
解雨臣握緊了手里的短棍,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從那天起,解雨臣的生活就變了。他不再是那個被困在深宅大院里的小少爺,而是跟著黑瞎子,過起了簡單卻充實的日子。
每天早上,他都是在黑瞎子的懷里醒來。有時是被食物的香味喚醒,有時是被黑瞎子練拳的聲音吵醒。醒來后,黑瞎子會給他準備好早飯,然后帶著他在院子里練基本功。
扎馬步是最基礎的,也是最累的。六歲的孩子耐力有限,沒站多久就腿軟了,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流,浸濕了身上的衣服。他想放棄,可看到黑瞎子站在一旁,背著手,雖然戴著墨鏡,卻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,他就咬著牙堅持下來。
“腰挺直,腿再往下一點?!焙谙棺拥穆曇艉車绤?,和平日里的慵懶截然不同,“習武最忌半途而廢,你要是現(xiàn)在放棄,以后就別學了?!?/p>
解雨臣咬著唇,把腰挺得更直了。他不想放棄,他想變得厲害,想保護自己,也想...能一直跟著黑瞎子。
除了扎馬步,黑瞎子還教他練棍法。短棍在黑瞎子手里像是有了生命,時而迅猛如虎,時而靈活如蛇,每一招每一式都帶著一股凌厲的氣勢。解雨臣學得很認真,可剛開始的時候,總是笨手笨腳的,短棍在他手里不聽使喚,還經(jīng)常打到自己。
每次他犯錯,黑瞎子都不會罵他,只是耐心地糾正他的動作,握著他的手,一遍遍地教他。黑瞎子的手掌很大,包裹著他的小手,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。
“出棍要快,準,狠,”黑瞎子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,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廓,“但也要留有余地,記住,習武不是為了傷人,是為了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?!?/p>
解雨臣似懂非懂地點點頭,把黑瞎子的話記在心里。
日子一天天過去,解雨臣的武術進步得很快。他本就聰慧,再加上肯吃苦,短短幾年時間,就已經(jīng)能和黑瞎子過上幾招了。
十歲那年,他第一次獨自打倒了一個來挑釁的小混混。那天黑瞎子出去辦事,留他一個人在家。一個喝醉了的小混混看到院子里只有他一個小孩,就闖了進來,想要搶東西。解雨臣沒有慌,他想起黑瞎子教他的招式,握緊了手邊的短棍,冷靜地和小混混周旋。
最后,他用黑瞎子教他的一招“橫掃千軍”,把小混混打倒在地。小混混疼得齜牙咧嘴,爬起來罵罵咧咧地跑了。
黑瞎子回來的時候,看到院子里散落的雜物,又看到解雨臣臉上帶著一點擦傷,卻一臉興奮地看著他,頓時就明白了發(fā)生了什么。他沒有責備解雨臣,只是走過去,輕輕摸了摸他的頭:“花兒長大了,能保護自己了?!?/p>
解雨臣咧嘴一笑,露出了兩顆小虎牙:“瞎子哥哥,我是不是很厲害?”
“厲害,比我當年厲害多了?!焙谙棺有χf,眼里帶著一絲欣慰。
從那以后,解雨臣更加努力地習武。他知道,黑瞎子不可能一直陪著他,他必須盡快變得強大起來,才能撐起解家,也才能...不辜負黑瞎子的期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