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凝滯的寂靜,只有陶鍋里湯汁翻滾的“咕嘟”聲,不合時(shí)宜地彰顯著存在感。
迷谷和青黛恨不得把頭埋進(jìn)土里,心里早已為自家殿下默念了無數(shù)遍往生咒。
白真卻仿若未覺,甚至將手中的玉勺又往前遞了遞,臉上笑意不減。
白真先別管那畜生了,這湯熬得正是火候,涼了可就腥了。
白真你聞聞,這香氣,三界獨(dú)一份兒。
折顏的目光終于從白真臉上移開,落在那柄瑩潤的玉勺和勺內(nèi)微微晃動(dòng)、色澤金黃的濃湯上。他沉默的時(shí)間長得讓青黛幾乎要暈過去。
就在迷谷以為折顏上神要雷霆震怒,抬手掀了這口膽大包天的鍋時(shí),卻見折顏忽然抬手,指尖凝出一縷極細(xì)的仙力,如同絲線般探入鍋內(nèi),卷起一絲湯水,送入了口中。
他……他竟然真的嘗了?!
迷谷和青黛目瞪口呆,以為自己眼花了。
折顏細(xì)細(xì)品味了片刻,俊雅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,只是眸色似乎更深了些。他抬眼,再次看向白真,語氣平淡無波。
折顏火候尚可,九幽冰蓮蕊放多了半錢,壓住了金猊獸心頭血的烈性,可惜了。
白真臉上的笑容微滯,隨即撇了撇嘴,收回玉勺,自己嘗了一口。
白真(嘟囔)你這舌頭,倒是越來越刁了。
他隨手將勺子扔回鍋里,發(fā)出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輕響,似乎因?yàn)楸蝗颂舫隽隋e(cuò)處而有些興致闌珊。
折顏看著他這小動(dòng)作,眼底極快地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柔和,但聲音依舊聽不出什么波瀾。
折顏我那坐騎,雖性子頑劣,卻也跟了我些時(shí)日。
白真 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,站起身,伸了個(gè)懶腰,動(dòng)作行云流水,帶著幾分漫不經(jīng)心的優(yōu)雅。
白真改明兒我賠你一只更好的,聽說北海那邊新出了一只九頭元圣,血脈更純,腳程更快,我去給你捉來。
他說得輕松,仿佛那威名赫赫的九頭元圣只是只隨手可捉的靈寵。
折顏終于輕輕嘆了口氣,那嘆息聲很輕,消散在桃林的香氣與肉湯的異香中。
折顏你明知我不是這個(gè)意思。
白真(挑眉,一雙桃花眼斜睨著他)那你是何意?要為那只不懂事的畜生,跟我算賬?
他往前湊近一步,幾乎要碰到折顏的鼻尖,氣息帶著清冽的酒香。
白真老鳳凰,你舍得?
他的聲音壓低,帶著點(diǎn)蠱惑,又帶著點(diǎn)挑釁。
折顏靜靜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容顏,沒有后退,也沒有動(dòng)怒。半晌,他才緩緩道:
折顏你心情不好。
不是疑問,是陳述。
白真臉上的笑容淡了些,后退一步,重新拉開距離,語氣恢復(fù)了之前的慵懶。
白真我能有什么心情不好?天塌下來有高個(gè)子頂著,地陷下去有你們這些老神仙撐著,我嘛,只管飲酒賞花,逗弄……嗯,找點(diǎn)樂子。
他目光掃過那口鍋,意有所指。折顏不再追問,只是道:
折顏“這鍋湯,你打算如何處置?”
白真(聳聳肩)自然是分而食之。
白真青黛,迷谷,起來吧,瞧你們那點(diǎn)出息。
白真去,取些玉碗來,今日讓你們也開開葷,嘗嘗這開天辟地頭一只鳳凰的坐騎,是個(gè)什么滋味。
青黛和迷谷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爬起來,聞言更是臉色發(fā)白,連連擺手。
青黛殿下,奴婢不敢!
迷谷殿下,小仙不敢!
吃折顏上神的坐騎?給他們一百個(gè)膽子也不敢啊!
折顏瞥了那兩個(gè)嚇得魂不附體的小仙侍一眼,淡淡道:
折顏既然他賞你們,便接著吧。
折顏這湯……于修行確實(shí)有些益處。
連苦主都發(fā)了話,青黛和迷谷這才如蒙大赦,卻又如同接了燙手山芋,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,慌忙去取碗碟了。
白真得意地沖折顏笑了笑,仿佛打了個(gè)勝仗。折顏無奈地?fù)u了搖頭,目光掠過那口依舊沸騰的鍋,最終落在白真帶著笑意的眼角眉梢。
他知道,白真今日這番舉動(dòng),絕非僅僅因?yàn)榻疴カF驚了小狐貍那么簡單。這家伙心里藏著事,又不肯說,便只能用這種捅破天的方式來表達(dá)。
而他,除了縱容,似乎也并無他法。
折顏你呀……
折顏?zhàn)罱K只是輕輕說了這兩個(gè)字,包含了太多未盡之意。他轉(zhuǎn)身,粉白的衣袖拂過地面落英,向桃林深處走去。
折顏我還有一爐丹要看火,這爛攤子,你自己收拾。
白真(揚(yáng)聲道)喂,老鳳凰,真不吃點(diǎn)?好歹是你家坐騎,給點(diǎn)面子嘛!
折顏的腳步未曾停留,只是背對著他擺了擺手,身影漸漸融入灼灼桃林之中,消失不見。
白真臉上的笑容在折顏身影徹底消失后,慢慢斂去,只剩下眼底一片慵懶的平靜。他低頭看了看那鍋依舊散發(fā)著濃郁香氣和充沛靈力的湯,扯了扯嘴角。
白真沒口福的老家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