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殿的輪廓自無邊的沙海中拔地而起,如同一座由純粹光芒鑄造的圣山。一塊塊精心打磨的金磚在烈日下燃燒,反射出幾乎可刺傷雙眼的璀璨光華,威嚴、冰冷,不容褻瀆,恰如它那位高權重的主人。
科爾多·安卡赤著腳,輕踩在神殿內(nèi)部冰涼光滑的石磚上,周圍的一切景象皆收于他眼。
撐天的石柱需數(shù)人合抱,陰影沉甸甸的倒了半圈,將他纖細的身影襯得愈發(fā)渺小。他眉目半閉,長長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影印,籠了一片肌膚異色。
腳心傳來的沁涼寒意絲絲縷縷,他卻仿佛毫無所覺,步履輕盈而飄忽,像一抹游弋在深海中的幽魂。
象征神職的雪白長袍隨步伐微微晃動,柔似水,但比這身袍服更引人注目的,是他自纖細脖頸始,一路向下,隱沒至臀骨尾端的繁復印記。那印記色澤深暗,與周圍白皙的肌膚形成強烈對比,圖案詭譎而神圣,仿佛古老卷軸上記載的秘文被直接鐫刻在了血肉之軀上。
此刻,那印記正隨著他心緒的細微波動,由內(nèi)而外散發(fā)出極其淺淡、卻不容錯辨的瑩瑩光暈,為他平添了幾分非人的、令人敬畏的神性。
正是憑借這“神賜的印記”,科爾多·安卡成為了會神教至高無上的教主,接受萬民朝拜。
然而,無人知曉,這所謂的圣痕,是他年少時時被燒紅的烙鐵,一節(jié)一節(jié),帶著皮肉焦糊的劇痛,硬生生烙印上去的。所有知曉這個秘密的人,如今都已化為墓穴中的森森白骨。
神圣是偽造的,榮耀建立在謊言與鮮血之上,而他早已習慣了戴著這沉重的假面起舞。
思緒在冰冷的寂靜中飄散,回到了數(shù)月前那場盛大的教會慶典。衣香鬢影間,那位尊貴的首選王儲——喬利斯·維爾——在與他會身交錯的瞬間,用僅有兩人能聞的聲量,在他耳邊擲下了一句如同詛咒又似預言的話:
“總有一天,你會自愿走到我身旁?!?/p>
聲音低沉,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,當時只覺荒謬,如今卻在耳邊清晰回響。
安卡極輕地、幾乎不可聞地笑了一聲,唇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,但那笑意終究未能達至眼底,他深邃的眼眸中,是化不開的濃重倦意,如同終年不散的迷霧,而在那倦意之下,是更為尖銳刺人的、對一切的漠然。偏生他眼尾天然帶著一絲上挑的弧度,膚白勝雪,唇色嫣紅,即便是這般的疲憊與冷淡,也硬生生淬煉出了一種驚心動魄的、近乎妖異的媚,仿佛在無聲地邀請,同時又帶著深含劇毒的警告。
他清楚維爾想要什么,也無比了知自己渴望什么。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,在公平不過。
他覬覦對方足以傾覆王朝的權勢,對方貪戀他這副被神明“祝?!边^的皮囊。那么,便做筆交易吧。
后天,教會將舉行新一任教主選舉。不知從何處涌起的暗流,民間開始流傳對他不利的言論,許多原本忠于他的子民,竟將期望轉(zhuǎn)向了一個剛?cè)虢虝?、乳臭未干的男孩。這是他絕對無法容忍的背叛與威脅。
他要權,他要利,他要牢牢坐在教主之位,俯瞰眾生。科爾多·安卡的野心,如同沙漠中的饑渴旅人渴望甘泉,熊熊燃燒,永不熄滅。
而此刻,能幫他逆轉(zhuǎn)這局勢的最佳之選,便是那位王儲殿下。如果可以得到維爾的支持,他前路的眾多阻礙,都將化為難以一見的坦途。
侍從在一座裝飾極盡華貴的殿院前停下腳步,躬身示意。安卡收斂心神,抬步踏入。
殿內(nèi)熏香裊裊,輕紗曼舞,處處彰顯著主人的品味與財富。大廳中央,那位尊貴的王儲殿下正倚在嵌著寶石的軟塌案桌旁閉目假寐,金色的發(fā)絲垂落額前,不經(jīng)意間將那棱角分明的面部線條化柔了幾分。
“來了?”維爾并未睜眼,聲音帶著一絲慵懶,隨意地揮了揮手,“先退下吧?!?/p>
侍從得令,無聲斂退,迅速消失在了門外。
安卡左手輕輕提起過長的衣擺,緩緩向著廳內(nèi)走去。如春風吹塵般,他眼底原本的倦怠與冰冷忽地褪去,只一瞬間便被一種濃稠到幾乎化不開的溫柔與依戀所取代,向外顯露的眼神專注而又繾綣,如同在看他失落已久的信仰,帶著一種全身心托付于此般的魅惑,無聲地流淌在空氣之中。
“教主大人突然造訪,是有什么要緊事嗎?”維爾依舊維持著假寐的姿態(tài),像是對他的到來并不在意。
安卡微微垂首,聲音放得輕軟,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歉疚與不安:“回殿下,安卡前日不慎,在整理祭器時,竟失手碰碎了您賜予的那尊圣甲蟲寶石擺件。安卡心中惶恐,特來……向殿下請罪?!?/p>
他一邊說著,一邊向前走近。隨著步履移動,他的右手狀似無意地攏了攏披在肩頭的輕薄紗袍,指尖一勾,這本就松垮的披肩順勢沿著光滑的臂膀滑落在地,無聲息地堆疊在一邊。白皙的肩頭與精致的鎖骨瞬間暴露在微涼的空氣里,肌膚在殿內(nèi)柔和的光線下,泛著如玉般溫潤的光澤。
他又向前走了幾步,直至行到維爾的軟榻旁,后膝蓋微彎,身體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,軟軟地向前傾倒,精準地倒入了維爾懷中。他仰起頭,唇邊漾開一抹勾魂攝魄的淺笑,眼波流轉(zhuǎn),聲音帶著嬌媚之感,撩人心弦:
“殿下想要如何處置我呢?”
笑容明媚,可這眸底深處,卻是一片荒蕪的冰原,尋不得半分真實的情愫。
維爾終于輕笑出聲,一直緊閉的眼眸倏然睜開,眼中暗潛著的光輝似能穿透人心。他伸手輕攥住安卡纖細的手腕,力道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,猛地將懷中這具溫香軟玉的身體翻轉(zhuǎn),牢牢抵在了冰冷的案桌邊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