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語一愣,握著姜湯碗的手緊了緊,那個在湖邊扶著她、親自給她披披風的皇帝,好像比她想的,要更在意這件“百花宴上的小事”。而她和這位皇帝的交集,恐怕也才剛剛開始。
丫鬟的話音剛落,院門外就傳來沉穩(wěn)的腳步聲,跟著是管事嬤嬤略顯恭敬的通傳:“三小姐,太醫(yī)院的張院判到了?!?/p>
沈語趕緊放下姜湯碗,攏了攏身上的厚毯,雖說是在自己院里,可面對宮里來的人,總不能失了禮數(shù)。剛坐直身子,就見一位須發(fā)皆白、穿著深藍色補子官服的老者走進來,身后跟著個拎著藥箱的小醫(yī)官,兩人進門先躬身行禮:“臣張仲,見過三小姐。”
“張院判不必多禮,快請坐?!鄙蛘Z聲音還帶著點落水后的輕啞,指了指桌邊的椅子,又讓丫鬟倒了杯溫茶,“勞煩院判跑一趟,實在過意不去?!?/p>
張院判擺擺手,目光先在她臉上掃了一圈,又伸手搭在她腕上的脈枕上——指尖溫熱,力道輕緩,指腹按在寸關尺三脈上,眼神漸漸凝起來。
沈語被他看得有點發(fā)緊,下意識想起從前帶孩子去醫(yī)院體檢,小家伙們攥著她衣角、大氣不敢喘的模樣,自己倒也跟著有點緊張,忍不住輕聲問:“院判,我這身子……沒大礙吧?”
“小姐莫慌?!睆堅号惺栈厥?,語氣平和,“只是落水受了寒,氣血稍滯,倒無大礙——只是小姐先前怕是也虧著些底子,不然這點寒氣,倒不至于讓臉色這么差。”他轉(zhuǎn)頭對小醫(yī)官吩咐,“記著,黨參三錢、黃芪兩錢、生姜三片,再加兩顆紅棗,熬成溫補的湯,每日早晚各一碗,連喝三日,寒氣便散了?!?/p>
小醫(yī)官趕緊低頭記在紙上,沈語聽著藥方,心里松了口氣——都是些溫和的藥材,倒不苦口,比幼兒園孩子喝的止咳糖漿好多了。正想著,就見張院判從藥箱里取出個小巧的白瓷瓶,遞過來:“這是宮里的驅(qū)寒膏,晚上睡前抹在手心,搓熱了捂在腰腹上,暖得快,也免得夜里著涼?!?/p>
沈語雙手接過瓷瓶,指尖觸到瓶身的溫潤,忽然想起什么,輕聲問:“張院判,陛下……怎么會特意讓您來?不過是點小風寒,實在不必驚動太醫(yī)院?!?/p>
張院判聞言,臉上露出點淺淡的笑意,語氣卻恭敬:“三小姐救了榮安郡主,陛下本就記掛著。方才回府的路上,陛下還特意問了內(nèi)務府,說怕小姐落水后調(diào)理不當落下病根,特意讓臣過來看看——陛下還吩咐了,若是小姐脈相弱,就從太醫(yī)院的藥庫挑些好藥材送來,不必拘著規(guī)矩?!?/p>
這話讓沈語握著瓷瓶的手緊了緊,心里像被溫茶燙了一下,她原以為燕綏之那句“日后再聽你說”只是隨口一提,卻沒料到,他竟真的記著她的身子,連診脈、送藥膏這種小事都考慮到了。
尤其是“燕綏之”這三個字,念在心里總讓她發(fā)怔,眉眼間那抹清冽,說話時微垂的眼睫,連指尖搭在她腕上的溫度,都和穿越前她偷偷暗戀了三年的學長一模一樣。
正想著,守在門外的小丫鬟輕手輕腳走進來,湊到沈語耳邊低聲說:“小姐,方才聽嬤嬤說,陛下賞的那些藥材和補品,已經(jīng)抬進府了,有上好的人參、阿膠,還有兩匹暖乎乎的狐裘呢?!?/p>
沈語愣了愣,還沒說話,張院判就笑著起身:“既然診完了脈,臣就不叨擾小姐休息了——藥方能管三日,三日后若是還有些虛,臣再過來復診?!彼硇卸Y,又補充了句,“小姐放寬心休養(yǎng)便是,陛下說了,不必急著謝恩,養(yǎng)好身子才是要緊的?!?/p>
送走張院判,沈語坐在桌邊,看著手里的白瓷瓶,又瞧著窗外堆在廊下的賞賜箱子,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。
一旁的貼身丫鬟春桃端著剛溫好的藥湯過來,見她這模樣,忍不住開口:“小姐,您怎么了?是藥湯太苦,還是身子不舒服?”
沈語接過藥湯,小口啜著,溫溫的,帶著點紅棗的甜,一點都不苦。她搖搖頭,看向春桃,笑著問:“春桃,你說……陛下是個什么樣的人???”
春桃愣了愣,撓了撓頭,小聲說:“奴婢也沒見過陛下幾次,只聽府里老人說,陛下年輕,卻厲害得很,把朝堂管得穩(wěn)穩(wěn)的;只是……也冷得很,除了對太后和榮安郡主好些,對其他貴女,都淡淡的,連后宮都空著呢?!彼f著,又湊近些,語氣里帶點好奇,“可小姐,今日陛下對您不一樣呀,親自披披風,賞東西,還讓張院判來診脈,比對榮安郡主還細心呢!”
沈語聽著,嘴角忍不住彎了彎,是啊,不一樣。那個在湖邊扶著她、眼神里帶著驚訝和好奇的皇帝,那個記著她“教人防欺負”的皇帝,好像和春桃說的“冷淡”,一點都不一樣。
她想起方才和陸明薇對峙時,心里那點慌,就是靠著想起燕綏之的話才壓下去的;現(xiàn)在握著這瓶宮里的驅(qū)寒膏,又聽著那些賞賜,心里竟沒了先前的不安,反倒有點踏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