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:老刑警的質(zhì)疑
下午三點的刑偵支隊辦公室彌漫著速溶咖啡和打印紙的味道。林峰把“天璣-7”終端隨手放在桌角,金屬手環(huán)在日光燈下泛著冷光,全息投影屏還亮著,上面懸浮著今早“鏡像案”的現(xiàn)場照片——企業(yè)家王銘的書房,地毯上的血跡呈噴射狀,書桌一角的指紋被AI標記為“與嫌疑人趙偉100%匹配”。
“小林,這案子結(jié)了?”門口傳來一聲沉厚的嗓音,張建國端著一個掉了漆的搪瓷杯走進來,杯壁上“勞動模范”四個字已經(jīng)磨得模糊。他是隊里的元老,明年就退休了,眼下負責整理舊案檔案,辦公桌在走廊盡頭,堆滿了泛黃的卷宗。
林峰抬頭,指了指終端屏幕:“差不多了,天璣-7剛出了最終報告,證據(jù)鏈閉環(huán)。趙偉有動機——他前陣子跟王銘因為合同糾紛鬧過事,監(jiān)控拍到他案發(fā)當晚出現(xiàn)在小區(qū)門口,指紋和血跡鑒定都是AI復核過的。”
張建國沒湊過去看屏幕,反而拉過椅子坐下,呷了口杯里的濃茶:“AI說閉環(huán)就閉環(huán)了?”
“張隊,這終端是量子計算驅(qū)動的,誤差率低于百萬分之一?!迸赃呑赖哪贻p警員小李插了句嘴,他手里正把玩著自己的天璣終端,“上次那個連環(huán)盜竊案,就是靠它分析監(jiān)控死角的光線變化,才鎖定了嫌疑人的作案時間。”
張建國瞥了小李一眼,沒接話,轉(zhuǎn)而盯著林峰:“你去現(xiàn)場了嗎?”
“去了,早上九點到的?!绷址宸_筆記本,“書房窗戶是從里面反鎖的,門沒有撬動痕跡,符合熟人作案特征。趙偉承認當晚去找過王銘,但說沒進去,說是王銘助理在門口攔了他?!?/p>
“助理的證詞呢?”
“AI交叉比對過了,助理說趙偉確實在七點十五分離開,而法醫(yī)推斷王銘的死亡時間是七點半到八點之間?!绷址孱D了頓,“但天璣-7認為助理的聲紋波動有異常,可能在隱瞞什么,不過目前沒找到佐證。”
張建國把搪瓷杯往桌上一放,發(fā)出“當”的一聲輕響。“聲紋波動?小林,你記不記得十年前那個倉庫縱火案?”
林峰點頭。那是他剛?cè)腙爼r跟著張建國辦的案子,最后靠張建國在火場灰燼里找到一塊被忽略的打火機碎片破了案。
“當時市局剛上第一代人臉識別系統(tǒng),把一個路過的拾荒老人當成了嫌疑人,就因為他跟系統(tǒng)里的前科人員有70%的相似度?!睆埥▏种盖弥烂妫癆I說他步態(tài)可疑,說他出現(xiàn)在監(jiān)控里的時間吻合,可我們蹲了三天,發(fā)現(xiàn)老人每晚都去倉庫附近撿廢品,打火機是他前一天丟的。最后真兇是倉庫管理員,就因為系統(tǒng)沒錄入他的資料,AI從頭到尾沒懷疑過他?!?/p>
小李忍不住笑了:“張隊,那都是老黃歷了,天璣系列用的是動態(tài)學習算法,能自動排除干擾項——”
“干擾項?”張建國打斷他,聲音陡然提高,“人心里的東西,算干擾項嗎?”他站起身,走到林峰桌前,指著終端屏幕上的血跡照片,“你看這血跡形狀,噴濺角度偏下,說明兇手當時可能是坐著,或者……”他頓了頓,“比王銘矮。趙偉身高一米八二,王銘一米七五,你現(xiàn)場測過書桌到地面的高度嗎?”
林峰一怔。他確實沒測,因為天璣-7的報告里直接給出了“符合成年男性站立行兇”的結(jié)論。
“還有這指紋,”張建國的手指移向書桌角落的標記點,“邊緣太清晰了,像是……按上去的,不是掙扎時碰上去的。你去問問技術科,指紋上有沒有汗?jié)n殘留,AI分析過油脂成分嗎?”
“報告里說‘指紋完整度98%,無篡改痕跡’?!绷址宸_終端生成的PDF,逐頁翻找,“油脂成分……好像沒提?!?/p>
“沒提?”張建國冷笑一聲,“十年前那個縱火案,系統(tǒng)也說‘打火機上的指紋與老人完全匹配’,可我們后來發(fā)現(xiàn),指紋是被人拓上去的,因為上面沒有老人常接觸的機油味——AI能聞味兒嗎?”
辦公室里靜了下來,只有終端散熱扇的輕微嗡鳴。小李的臉有點紅,低頭擺弄著自己的終端,沒再說話。
林峰看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(shù)據(jù),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。當時他依賴線人傳來的定位信息,沒仔細核對地形,帶著搭檔沖進了毒販設下的陷阱。如果那時有天璣終端,會不會提前算出埋伏?可現(xiàn)在,張建國的話像根針,刺破了數(shù)據(jù)編織的完美外殼。
“張隊,您是說……”
“我什么都沒說?!睆埥▏闷鹛麓杀?,轉(zhuǎn)身往門口走,“我只是覺得,機器算得再快,也不如用眼睛看,用手摸,用心想。當年教你的,都忘了?”他走到門口,又停下,回頭看向林峰桌角的終端,“這玩意兒能告訴你,趙偉跟王銘吵完架之后,在小區(qū)花壇邊坐了多久嗎?能告訴你,王銘助理昨天下午去醫(yī)院給誰送了藥嗎?”
林峰沒說話。終端的報告里,趙偉的行動軌跡只到小區(qū)門口,助理的社會關系備注是“無異?!?。
張建國嘆了口氣,聲音緩了下來:“小林,技術是好東西,能讓我們少走彎路。但案子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AI能把線索串起來,可串不成的地方,得靠咱們自己搭橋?!彼D了頓,“去趟小區(qū)吧,問問保潔,問問門衛(wèi),別帶那玩意兒,就帶你的本子和眼睛?!?/p>
腳步聲漸遠,走廊里傳來張建國翻卷宗的沙沙聲。林峰拿起終端,全息屏上的證據(jù)鏈依舊清晰,綠色的“閉環(huán)”標識在閃爍。他猶豫了一下,按滅了屏幕,抓起外套和筆記本。
“峰哥,不等終端補充分析了?”小李抬頭問。
“等不及了?!绷址謇_椅子,“有些東西,它算不出來?!?/p>
走出辦公樓時,陽光正好,林峰摸了摸口袋里的終端,金屬外殼的溫度比掌心低了不少。他想起張建國剛才的話,忽然覺得,或許真正的證據(jù),從來不在數(shù)據(jù)流里,而在那些被算法忽略的、帶著煙火氣的細節(jié)里。
街角的便利店門口,一個穿校服的女孩正在給流浪貓喂食,林峰停下腳步,忽然想起終端報告里有一條被標記為“無關信息”的記錄——趙偉的女兒跟王銘的兒子在同一所學校,上周因為打架被叫過家長。他掏出筆記本,在空白頁上寫下:“核實趙偉女兒與王銘兒子的沖突細節(jié)”,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,比終端的提示音更讓人踏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