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：林峰的直覺

凌晨三點，刑偵支隊重案組辦公室的熒光燈泛著冷白的光，把林峰眼下的青黑照得格外清晰。桌面上攤著“鏡像案”的卷宗，照片里的企業(yè)家張明遠正對著鏡頭微笑，而幾小時前，這張臉的主人還被“天璣”系統(tǒng)鎖定為謀殺案的頭號嫌疑人——直到林峰帶著隊員在廢棄工廠的通風管道里，找到了被深度偽造技術替換掉的原始監(jiān)控硬盤。

“組長，技術科剛發(fā)來最新報告?！蹦贻p警員小趙把一疊打印紙放在桌上，語氣里帶著疲憊后的興奮，“‘織網(wǎng)者’用的偽造算法比我們預想的更隱蔽，他們修改了監(jiān)控設備的時間戳，還植入了同步干擾信號，難怪‘天璣’一開始沒識別出來。”

林峰沒抬頭，手指在卷宗上劃過張明遠的社交關系網(wǎng)?！翱椌W(wǎng)者”在挑釁，用近乎炫技的方式告訴警方：你們依賴的系統(tǒng)，不過是我們手里的提線木偶。他指尖停在一個名字上——李默，張明遠的商業(yè)競爭對手，兩人在半年前因一個新能源項目鬧得沸沸揚揚。

“天璣-7，”林峰對著手腕上的終端開口，聲音有些沙啞，“調(diào)取李默近72小時的行動軌跡，包括交通記錄、通訊數(shù)據(jù)和消費憑證?！?/p>

終端的全息投影屏應聲亮起，淡藍色的光流在空氣中匯聚成數(shù)據(jù)流?！罢跈z索李默相關信息...檢索完成。近72小時內(nèi)，目標無離開本市記錄，主要活動范圍為其公司及住所，通訊記錄中未出現(xiàn)與張明遠相關關鍵詞，消費記錄顯示其于案發(fā)當晚在自家餐廳用餐，有十名員工可作證。”機械合成的女聲平穩(wěn)無波，“綜合匹配度：李默作案概率低于3.7%，建議排除嫌疑?！?/p>

小趙湊過來看投影屏：“才3.7%？那基本可以不用查了吧。”他剛?cè)肼氁荒?，對“天璣”的判斷幾乎盲從，“系統(tǒng)都說是低概率了，會不會是我們想多了？”

林峰沒說話，拿起李默的資料頁。照片上的男人戴著金絲眼鏡，嘴角總是抿成一條直線，眼神里有種刻意壓制的銳利。他忽然想起下午在張明遠公司走訪時，前臺小姑娘無意中提的一句話：“李總上周來過，說是要談合作，可張總沒見他，他在會客室坐了快倆小時，臨走時把杯子里的水都喝光了——平時他從不碰別人辦公室的東西?！?/p>

“天璣-7，”林峰又問，“李默上周拜訪張明遠公司的具體時間，以及他在會客室的停留時長、接觸過的物品?！?/p>

“檢索到記錄：李默于上周三下午2點17分進入張明遠公司，3點59分離開，停留時長1小時42分鐘。接觸物品包括會客室沙發(fā)、玻璃水杯一只，水杯已由保潔人員清洗，未留存生物信息?！苯K端頓了頓，補充道，“該行為符合正常商務拜訪流程，未發(fā)現(xiàn)異常關聯(lián)點?！?/p>

“正常？”林峰把資料頁拍在桌上，站起身時椅子腿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，“一個半年沒來往、甚至公開撕破臉的競爭對手，突然上門‘談合作’，被拒后還坐了一個多小時，臨走把別人的水杯喝空了——這叫正常？”

小趙被他陡然提高的聲音嚇了一跳：“可...可系統(tǒng)說他案發(fā)時有不在場證明，員工都能作證啊?！?/p>

“員工的證詞是‘看到他在餐廳’，但沒人能證明他中途沒離開過。”林峰走到窗邊，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，新海市的霓虹在雨霧里暈成一片模糊的光斑，“而且‘織網(wǎng)者’既然能偽造監(jiān)控，就不能偽造幾個證人的證詞？或者...李默根本不需要親自到場?！?/p>

手腕上的終端突然閃爍了一下，投影屏上彈出一行提示：“警告：檢測到用戶結(jié)論與數(shù)據(jù)模型偏差值超過閾值（當前偏差87.3%），建議重新評估邏輯鏈?！?/p>

林峰低頭盯著那行字，眉頭擰得更緊。三年前，他就是因為無視了系統(tǒng)的“低風險提示”，帶著搭檔沖進了預設好的陷阱——可這次不一樣，不是沖動，是一種爬滿脊背的直覺，像當年在緝毒現(xiàn)場聞到的、藏在香料堆里的火藥味。

“靈犀，”他換了個稱呼，這是他私下給終端起的，很少在別人面前叫，“調(diào)出李默公司近一個月的物流記錄，特別是涉及精密儀器和化學試劑的?！?/p>

終端沉默了半秒，似乎在處理這個不在“常規(guī)偵查流程”里的請求?！罢诳鐧嘞拚{(diào)取李默公司物流數(shù)據(jù)...已獲取。近一個月內(nèi)，該公司購入過一批工業(yè)級3D打印機、光敏樹脂，以及三瓶無水乙醇，用途標注為‘實驗室耗材’?！?/p>

“3D打印機？”小趙愣了一下，“他是做新能源的，買這東西干嘛？”

“用來做‘模具’?！绷址宓穆曇衾湎聛?，“比如，復制一把和兇案現(xiàn)場遺留痕跡吻合的匕首，再用無水乙醇清理掉所有指紋——這樣既能留下兇器，又不會暴露自己?！彼D(zhuǎn)身抓起外套，“小趙，備車，去李默的公司實驗室?！?/p>

“現(xiàn)在？”小趙看了眼終端，投影屏上還亮著“作案概率3.7%”的字樣，“組長，系統(tǒng)還沒認可這個方向，要不...等明天技術科再分析一下？”

“等不起?！绷址逡呀?jīng)走到門口，手按在門把上時回頭看了眼終端，“靈犀，你說李默的作案概率是3.7%，那‘織網(wǎng)者’幫他掩蓋痕跡的概率是多少？”

終端的投影屏閃爍了兩下，數(shù)據(jù)流飛速滾動?！翱椌W(wǎng)者介入本案的已知行為為偽造監(jiān)控，若假設其與李默存在關聯(lián)，協(xié)同作案概率需基于兩者社交網(wǎng)絡重疊度、資金往來記錄等變量計算...當前可用數(shù)據(jù)不足，無法生成有效概率值。”

“看，你也有算不出來的時候?！绷址宄读顺蹲旖?，像是在笑，又帶著點苦澀，“有時候案子就像下雨，數(shù)據(jù)能告訴你哪里積水最深，但水底下藏著什么石頭，得靠自己伸手摸?！?/p>

車開在空曠的街道上，雨刷器有節(jié)奏地左右擺動。小趙握著方向盤，忍不住又問：“組長，你真覺得李默有問題？萬一...萬一真是我們弄錯了，不僅白費功夫，還可能影響案子進度?！?/p>

林峰望著窗外掠過的路燈，雨絲在燈光里像無數(shù)根細針?！叭昵?，我搭檔犧牲那天，系統(tǒng)也說‘目標區(qū)域安全系數(shù)91%’?！彼曇艉茌p，像是在說給空氣聽，“后來才知道，那1%的風險里，藏著一把上了膛的槍?！?/p>

小趙沒再說話。他聽過前輩們提過那次行動，卻不知道林峰心里埋著這么深的刺。

李默的公司在高新區(qū)一棟玻璃幕墻大樓里，保安看到警車時明顯慌了一下，報出李默的名字后，對方支支吾吾地說：“李總...李總今晚一直在實驗室，說有緊急項目要趕?！?/p>

實驗室在地下一層，指紋鎖需要雙重驗證。林峰讓小趙聯(lián)系技術科遠程破解，自己則站在走廊里觀察四周。墻上的消防栓玻璃擦得很亮，角落的監(jiān)控攝像頭正對著入口，紅燈一閃一閃的。

“靈犀，分析走廊監(jiān)控是否被動過手腳?！?/p>

“監(jiān)控設備運行正常，未檢測到篡改痕跡，近24小時錄像完整?！?/p>

“完整？”林峰瞇起眼，“那把3D打印機的使用記錄呢？”

“近72小時內(nèi)，3D打印機于昨晚10點至凌晨1點處于運行狀態(tài)，打印模型文件已刪除，無法恢復具體內(nèi)容?！?/p>

就在這時，實驗室的門突然開了條縫，一道人影閃了出來，手里還拎著個黑色的雙肩包。“誰？”那人影看到林峰，轉(zhuǎn)身就往樓梯間跑。

“李默！”林峰喊了一聲，拔腿追上去。走廊盡頭的樓梯間沒有燈，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里撞出回音。李默顯然對這里很熟，在轉(zhuǎn)角處突然加速，卻沒注意到腳下的臺階缺了一塊，整個人踉蹌著摔在地上，背包里的東西撒了一地。

林峰撲上去按住他時，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精味。小趙隨后趕到，打開手電筒，光柱掃過地面——散落的除了幾件工具，還有一個用光敏樹脂打印的匕首模型，邊緣還沾著未清理干凈的白色粉末。

“這是什么？”林峰撿起模型，匕首的尺寸、形狀，和兇案現(xiàn)場提取到的兇器痕跡幾乎一模一樣。

李默臉色慘白，嘴唇哆嗦著：“是...是樣品...我公司新研發(fā)的零件...”

“零件需要做成匕首的樣子？”林峰把模型舉到他眼前，“還是說，你需要用它來模仿真正的兇器，讓張明遠替你背鍋？”

李默的眼神躲閃著，不敢直視他。這時，林峰手腕上的終端突然亮了，靈犀的聲音響起，這次不再是冰冷的機械音，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：“補充數(shù)據(jù)：李默公司賬戶與海外某匿名賬戶存在五筆資金往來，時間點均與織網(wǎng)者活躍時段吻合。結(jié)合3D打印機使用記錄及現(xiàn)場物證，重新計算作案概率：78.9%。”

林峰低頭看了眼終端，又看向被按在地上的李默。雨還在下，透過樓梯間的窗戶，能看到遠處的警燈正一點點靠近。他想起剛才在車里說的話，數(shù)據(jù)能算概率，卻算不出人心里那點藏不住的慌張。

“帶回去。”他松開手，站起身時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，“通知技術科，仔細查他的電腦和實驗室，尤其是刪除的文件和那幾筆資金流向?！?/p>

小趙押著李默往外走時，林峰留在樓梯間，撿起那個黑色的背包。拉鏈內(nèi)側(cè)繡著一行小字：“執(zhí)念如刀，能傷人，亦能自毀?！彼鋈幌肫饛埫鬟h卷宗里的一句話，說李默當年創(chuàng)業(yè)失敗，是被張明遠搶走了核心技術才一蹶不振。

“靈犀，”他輕聲說，“剛才為什么延遲了？”

終端沉默了幾秒，投影屏上跳出一行字：“在驗證資金流數(shù)據(jù)時，發(fā)現(xiàn)該賬戶曾與三年前的緝毒案情報源有微弱關聯(lián)，需要額外時間交叉比對?！?/p>

林峰的心猛地一跳。三年前的案子，果然還有尾巴。他握緊了背包，轉(zhuǎn)身往外走，走廊的監(jiān)控紅燈依舊閃爍，但此刻在他眼里，那不再是冰冷的數(shù)據(jù)流，而是無數(shù)雙藏在暗處的眼睛，正等著被一一揪出來。

辦公室的熒光燈還亮著，卷宗上的張明遠依舊在笑。林峰把匕首模型放在桌上，旁邊是靈犀剛剛生成的新報告。他拿起筆，在報告末尾寫下一行字：“數(shù)據(jù)會說謊，但直覺不會——尤其是當它帶著血的溫度時?！?/p>

窗外的天色，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泛起了魚肚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