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:廢棄工廠的對峙
新海市的城郊,廢棄紡織廠的銹鐵門被夜風撞得哐當作響。月光透過破碎的玻璃窗,在積滿灰塵的地面上投下蛛網(wǎng)般的陰影,空氣中彌漫著機油和霉變的混合氣味。林峰握著配槍的手沁出細汗,戰(zhàn)術手電的光束在前方掃過,照亮一排排歪斜的紡織機械,鐵架上殘留的棉紗像吊死鬼的頭發(fā),隨著穿堂風輕輕晃動。
“天璣-7,確認目標位置?!彼吐曊f,耳機里傳來電流的滋滋聲。
“已鎖定工廠中央車間,熱成像顯示單一熱源,生命體征穩(wěn)定?!膘`犀的聲音依舊平穩(wěn),聽不出任何情緒,“根據(jù)步態(tài)分析和前期監(jiān)控比對,匹配度98.7%,確認是‘鏡像案’嫌疑人張啟明?!?/p>
林峰皺眉。張啟明,那位被“織網(wǎng)者”用深度偽造證據(jù)陷害的企業(yè)家,三天前在看守所監(jiān)控被篡改后離奇失蹤。天璣系統(tǒng)追蹤到他的車最后出現(xiàn)在這片工業(yè)區(qū),可沿途所有監(jiān)控都在同一時間出現(xiàn)“數(shù)據(jù)紊亂”——典型的織網(wǎng)者手法。
“他為什么跑這里來?”林峰放慢腳步,光束停在前方一道半開的防火門上,門沿掛著的鐵鏈搖搖欲墜,“如果是被織網(wǎng)者設計,他更該躲起來,而不是主動出現(xiàn)在我們的追蹤范圍內?!?/p>
“可能性一:張啟明與織網(wǎng)者存在私下協(xié)議,此處為交易地點??赡苄远核噲D銷毀某件與案件相關的證物??赡苄匀哼@是織網(wǎng)者設下的陷阱,目標是警方或張啟明本人。”靈犀的分析像流水賬,“綜合概率排序:陷阱62%,證物28%,交易10%?!?/p>
“我更傾向于第四種?!绷址逋崎_門,手電光束驟然收緊,落在車間中央那個背對著他的男人身上。張啟明穿著一件沾滿污漬的風衣,手里攥著個黑色公文包,聽到動靜猛地轉身,臉上是混雜著恐懼和決絕的神情。
“別過來!”張啟明的聲音嘶啞,他往后退了兩步,后背抵住一臺巨大的梳棉機,“林警官,我知道你在追我,但我不是兇手!那些證據(jù)都是假的,是有人故意害我!”
林峰停下腳步,保持著安全距離,手電光始終落在他胸口:“我知道證據(jù)有問題,‘鏡像案’的漏洞我們已經(jīng)查到了。你現(xiàn)在跟我回去,配合調查,我們有辦法還你清白?!?/p>
“清白?”張啟明突然笑起來,笑聲在空曠的車間里回蕩,顯得格外詭異,“等你們查清,我早就被織網(wǎng)者或者真正的兇手滅口了!他們能篡改警方的系統(tǒng),還有什么做不到?”
“誰?”林峰追問,“你知道織網(wǎng)者的身份?還是你見過真正的兇手?”
張啟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,他低頭看了眼手里的公文包,像是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。就在這時,靈犀的聲音突然在耳機里響起,帶著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:“警告:檢測到高頻信號干擾,來源東北方向三十米,疑似微型信號屏蔽器。我的定位功能將在三十秒后失效?!?/p>
林峰心頭一緊,迅速側身,手電光束掃向東北方向的角落。那里堆著一堆廢棄的紗錠,陰影里似乎有金屬反光一閃而過。
“有人在監(jiān)視我們?!彼谅晫垎⒚髡f,“是織網(wǎng)者的人?”
張啟明臉色煞白,猛地將公文包抱在懷里:“他們來了?他們果然跟著我!”他突然掀開公文包,露出里面的東西——不是現(xiàn)金,不是證據(jù),而是一塊巴掌大的芯片,表面布滿細密的針腳,“林警官,你看這個!這是從害死我秘書的那臺電腦里拆出來的,里面有織網(wǎng)者植入的后門程序!他們不僅要陷害我,還要用這個控制我們公司的核心數(shù)據(jù)!”
林峰剛要說話,角落里突然傳來一陣機械運轉的低鳴。他立刻舉槍指向那里,大喊:“出來!”
陰影里,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人影緩緩站起,手里舉著個巴掌大的裝置,屏幕上跳動著綠色的代碼。“不愧是重案組組長,比天璣的反應快0.3秒?!蹦侨说穆曇艚?jīng)過變聲器處理,像砂紙摩擦金屬,“可惜,你還是慢了?!?/p>
“織網(wǎng)者?”林峰的目光在對方和張啟明之間來回移動,“你們設計讓張啟明帶著芯片跑出來,就是為了引我們來這里?”
“引你們,或者說,引天璣來。”黑衣人晃了晃手里的裝置,“這塊芯片里有我們給天璣準備的‘禮物’,只要它接入數(shù)據(jù),就能反向破解終端的核心協(xié)議。可惜啊,張老板太不配合,非要找警察‘自證清白’?!?/p>
張啟明渾身發(fā)抖:“你們騙我!你們說只要我把芯片送到指定地點,就放我一條生路!”
“謊言是必要的誘餌?!焙谝氯溯p笑,“你以為自己是無辜的?三年前你為了搶項目,用黑客手段竊取競爭對手的商業(yè)機密時,怎么沒想過‘無辜’兩個字?織網(wǎng)者從不幫純粹的惡人,我們只是在清理技術濫用的垃圾——包括你,也包括依賴AI踐踏程序正義的警察。”
林峰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:“三年前?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“我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?!焙谝氯送蝗惶П郏掷锏难b置發(fā)出刺耳的蜂鳴,“比如,天璣系統(tǒng)的早期漏洞,比如三年前那次緝毒行動的情報異?!?/p>
“住口!”林峰的聲音陡然變厲,三年前搭檔犧牲的畫面瞬間撞進腦海,他的手指扣緊了扳機。
“看來說到痛處了?!焙谝氯怂坪鹾軡M意他的反應,“別急,林警官。今天讓你親眼看看,你們依賴的AI有多不可靠。”他突然按下裝置上的紅色按鈕,車間頂部的老舊燈泡猛地閃爍起來,電流聲刺得人耳膜發(fā)疼。
“警告!遭受強電磁干擾!數(shù)據(jù)傳輸中斷!”靈犀的聲音出現(xiàn)了明顯的卡頓,“核心程序……檢測到異常接入……無法……攔截……”
林峰的耳機里只剩下沙沙的雜音。他抬頭看向黑衣人,對方正舉著手機,屏幕上赫然是天璣系統(tǒng)的后臺界面,一行行代碼瘋狂滾動。
“看到了嗎?”黑衣人的聲音帶著炫耀,“你們的‘天璣’就像沒鎖門的倉庫,只要找對鑰匙,誰都能進?,F(xiàn)在,它正在把你和張啟明的位置、武器狀態(tài),實時發(fā)送給我的服務器——包括你現(xiàn)在因為憤怒而加快的心跳?!?/p>
張啟明突然尖叫一聲,他懷里的芯片開始發(fā)燙,冒出縷縷青煙?!八跓⌒酒跓?!”他慌亂地想把芯片扔在地上,卻被黑衣人喝止。
“別碰它!那是自毀程序,高溫會觸發(fā)里面的定位信標?!焙谝氯艘徊讲阶呦蛩鞍研酒o我,或許還能留你個全尸?!?/p>
“你休想!”張啟明突然抓起身邊一根生銹的鐵棍,雖然手抖得厲害,卻擺出了防御的姿態(tài),“我就算死,也要讓你們的陰謀曝光!”
林峰趁機移動腳步,試圖繞到黑衣人身后。他知道現(xiàn)在不能依賴天璣,只能靠自己的判斷。黑衣人雖然在盯著張啟明,但腳步始終保持著對兩個方向的警惕,顯然是個老手。
“林警官,別白費力氣了。”黑衣人仿佛背后長了眼睛,“這個工廠的結構,天璣早就給你標過最優(yōu)進攻路線,但現(xiàn)在,它給你的路線圖里,每一步都踩著松動的鋼板——你想發(fā)出聲音嗎?”
林峰的腳剛要落在一塊顏色較淺的鋼板上,聞言立刻停住。他低頭看去,果然發(fā)現(xiàn)鋼板邊緣有斷裂的痕跡。
“你對這里很熟。”他緩緩開口,拖延時間,“你不是第一次來,甚至可能參與過這個工廠的改造。張啟明的秘書死前,最后出現(xiàn)的地點離這里不到兩公里,是你殺了她?”
黑衣人沉默了幾秒,突然笑了:“秘書?那個發(fā)現(xiàn)芯片異常,想偷偷交給警方的女人?她太蠢了,以為能對抗技術的洪流。至于兇手……是我,又不是我。畢竟,扣動扳機的是我的手指,但下達指令的,是你們最信任的‘數(shù)據(jù)’——她的行蹤,是天璣的監(jiān)控系統(tǒng)告訴我的。”
“你入侵了天璣的歷史數(shù)據(jù)?”
“不是入侵,是‘借用’。”黑衣人糾正道,“就像你們借用市民的隱私數(shù)據(jù)來破案一樣,我們只是用了同樣的規(guī)則。有趣的是,你們用的時候叫‘執(zhí)法必要’,我們用的時候,就叫‘犯罪’?!?/p>
“這不一樣!”林峰厲聲反駁,“法律有邊界,我們的每一次數(shù)據(jù)調用都有審批流程!”
“邊界?審批?”黑衣人突然提高音量,連帽衫的兜帽滑落,露出一張年輕的臉,二十多歲,戴著黑框眼鏡,眼神里卻有種與年齡不符的冷漠,“三年前,你搭檔犧牲的那次行動,審批流程全合規(guī),數(shù)據(jù)鏈全完整,結果呢?還不是因為一條被篡改的情報,讓他走進了死亡陷阱!你告訴我,那時候的‘邊界’在哪里?”
林峰的心臟像是被狠狠攥住,呼吸驟然急促。他認識這張臉——半年前,市公安局邀請AI領域專家做講座,這個叫陳默的年輕人就在其中,當時他還提問過關于天璣系統(tǒng)倫理邊界的問題。
“是你……”林峰的聲音有些干澀,“你是市局請來的技術顧問,你利用職務之便……”
“我是來提醒你們的。”陳默的語氣冷了下來,“我給過你們報告,指出天璣系統(tǒng)的后門風險,可你們把它當廢紙。你們沉迷于技術帶來的效率,忘了技術本身不會分辨善惡。就像現(xiàn)在,張啟明手里的芯片燒完,定位信標啟動,五分鐘后,我的人會‘恰好’路過這里,發(fā)現(xiàn)你們‘火并’的現(xiàn)場——張啟明持槍拒捕,你不得已開槍,而我,會帶著這塊能證明你們系統(tǒng)漏洞的芯片,永遠消失?!?/p>
“你算錯了一步?!绷址迓饦專瑢赎惸募绨?,“我不會開槍,至少現(xiàn)在不會。而且,你真以為天璣完全被你控制了?”
陳默愣了一下,隨即嗤笑:“你的終端已經(jīng)被我植入病毒,現(xiàn)在就是塊廢鐵……”
他的話沒說完,車間頂部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機械轉動聲。林峰和陳默同時抬頭,只見一架小型無人機從破碎的天窗鉆了進來,機身上印著市公安局的標志——那是天璣系統(tǒng)聯(lián)動的巡邏無人機,本該在三公里外的區(qū)域執(zhí)勤。
“不可能!”陳默臉色大變,迅速操作手里的裝置,“我屏蔽了所有信號,它怎么會來?”
“因為它不是‘聽’指令來的。”林峰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,“靈犀剛才在干擾出現(xiàn)前,給我發(fā)了條離線消息,只有三個字:‘信直覺’。它或許被你入侵了數(shù)據(jù),但它跟著我查了三個月的案,知道我遇到這種情況,一定會往高處看——無人機的巡邏路線,是它根據(jù)我的習慣提前報備的備選方案,不在你的‘數(shù)據(jù)’里。”
無人機懸停在陳默頭頂三米處,機身上的探照燈突然亮起,強光直射陳默的眼睛。陳默下意識地抬手遮擋,就在這一瞬間,林峰動了。
他猛地撲向側面,不是攻擊陳默,而是撞向張啟明!張啟明猝不及防,被他撲倒在地,手里的芯片脫手飛出,正好落在那根生銹的鐵棍旁。幾乎同時,陳默反應過來,轉身抬手,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彈簧刀,寒光直刺林峰后背。
林峰早有準備,撲倒張啟明的同時,順勢一個翻滾,躲開刀刃的瞬間,抬腳踹向陳默的膝蓋。陳默的動作很敏捷,但下盤不穩(wěn),被踹中后踉蹌著后退,撞在身后的梳棉機上,發(fā)出哐當一聲巨響。
“抓住他!”林峰對張啟明吼道,自己則迅速起身,追向陳默。
張啟明愣了一下,反應過來后,連滾帶爬地想去撿地上的彈簧刀。陳默穩(wěn)住身形,看了眼撲過來的林峰,又看了眼無人機——無人機的攝像頭正對著他,顯然已經(jīng)開始錄像。他知道大勢已去,突然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巧的引爆器,按下了按鈕。
“轟??!”
不是爆炸,而是更刺耳的電磁脈沖聲。無人機的探照燈瞬間熄滅,直直墜落在地。車間里的燈泡徹底爆開,陷入一片漆黑。
“游戲結束了,林警官。”陳默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,帶著一絲解脫,“芯片自毀了,無人機的錄像存不了,我身上沒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……你抓不到我的?!?/p>
黑暗中,林峰沒有說話,只是屏住呼吸,聽著陳默的腳步聲往車間后門移動。他知道陳默說得對,沒有天璣的照明和數(shù)據(jù)支持,在這迷宮般的工廠里,很難追上熟悉地形的對手。
但他還有最后一張牌。
“陳默,你說技術不會分辨善惡,但用技術的人會?!绷址寰従忛_口,聲音平靜,“三年前,我搭檔犧牲后,我一直恨那個提供假情報的人,但更恨我自己——我依賴數(shù)據(jù),忽略了他出發(fā)前說的‘直覺不對勁’?,F(xiàn)在我知道,技術是工具,可決定怎么用工具的,是人?!?/p>
陳默的腳步聲停了。
“你以為毀掉芯片就完了?”林峰繼續(xù)說,“張啟明的秘書死前,把芯片的備份數(shù)據(jù),用最原始的方式——刻在了一張CD上,藏在了她女兒的玩具熊里。那地方,沒有監(jiān)控,沒有數(shù)據(jù),你的技術找不到,但我們找到了?!?/p>
黑暗中傳來一聲輕響,像是陳默捏緊了拳頭。
“你說我們沉迷技術,可我們也在學著不依賴技術?!绷址迓拷曇魜碓吹姆较?,“就像現(xiàn)在,我不用手電,也能根據(jù)你的呼吸聲,判斷你離我不到五米,而且,你右腳踩的那塊地板,下面是空的。”
陳默猛地想往后退,卻聽得“咔嚓”一聲,腳下的地板突然塌陷!他驚呼一聲,身體失去平衡,重重摔了下去,伴隨著金屬碰撞的脆響。
林峰立刻打開手電,光束照向地面——那是一個檢修用的地洞,深約兩米,陳默摔在下面,捂著腳踝,表情痛苦。
“這地洞的位置,不在工廠的公開圖紙上,是老刑警帶我們排查現(xiàn)場時,用腳一步步踩出來的?!绷址遄叩降囟催叄痈吲R下地看著他,“他們說,機器會說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