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白的清輝從雕花木窗滲進來,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。夜晚的別墅像沉在深海里的孤島,寂靜得能聽見鐘擺劃過空氣的輕響。
書房內(nèi),文件帶著風砸在白墨恒肩上,發(fā)出沉悶的聲響。少年身形晃了晃,卻沒抬頭——那是白嚴特意從合作項目里摘出來的練手活兒,此刻成了泄憤的工具。
白嚴顯然對結果極其不滿。可他似乎忘了,白墨恒才剛滿十六,是育明高中高二的學生。這所重點高中的門檻從不是擺設,能踏進來的都是尖子生,白墨恒更是其中翹楚。
只是他的世界里,公式定理比商業(yè)合同有趣,平仄韻律比損益報表動人。他愛清晨沾露的薔薇,愛“疏影橫斜水清淺”的詩句,愛籃球撞擊地面的節(jié)奏,愛紫砂壺里舒展的碧螺春,唯獨對父輩引以為傲的商業(yè)版圖毫無興趣。這份抗拒里,藏著對父親的疏離,或許還有對母親的復雜記憶。
七歲那年母親病逝,白墨恒甚至想不起她最后看自己的眼神。那個女人的眼里永遠只有父親,連臨終前他的名字都不知道。
而父親白嚴,人生字典里似乎只有“事業(yè)”二字。對這個注定要繼承家業(yè)的兒子,他的要求嚴苛到近乎殘忍。
白墨恒遺傳了母親的容貌,瓷白的皮膚,一雙鳳眼綴著褐色的瞳仁,唇線是天然的淡紅,笑起來該是極動人的,此刻卻抿成了下彎的弧。
側臉線條利落,鼻梁高挺,襯得本就清瘦的身形更顯單薄——184厘米的身高。他穿著寬松的白襯衫,黑褲褲腳堆在腳踝,垂眸望著散落一地的文件時,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。
“你和你那個母親一樣,沒用!”白嚴的聲音不高,卻像冰錐扎進寂靜里。自從母親走后,這句話就成了懸在白墨恒頭頂?shù)膭?,重復了無數(shù)次,每一次都能精準地刺破偽裝的平靜。他攥緊的手微微發(fā)顫,指甲幾乎嵌進掌心。
“滾出去,看著就煩?!卑啄銖澭鼡煳募?,紙張邊緣割得指尖發(fā)疼。他把文件摞好放在桌角,轉身走出書房時,走廊的燈亮著暖黃的光——這是老管家的貼心,知道他怕黑。父親不知道,母親也從未在意過。
別墅里靜得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,推開房門的瞬間,手機震動的嗡鳴格外清晰。屏幕上“淵哥”兩個字跳出來時,白墨恒幾乎是撲過去接起的。
“小墨在干嘛?這么久才接電話?”季淵的聲音帶著特有的磁性,溫柔得像初春的風。
聽到這聲音的剎那,白墨恒喉嚨突然發(fā)緊,鼻尖一酸,眼淚差點掉下來?!皼]事,剛從父親書房出來。”他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磨過木頭。
“怎么了?哭了?”電話那頭的語氣瞬間急了,季淵甚至能想象出少年紅著眼圈的模樣,“等著,我這就跟我爸說回國?!?/p>
“沒有,淵哥。”白墨恒吸了吸鼻子,聲音軟得像棉花,“我沒事的。”“受委屈了就跟我說,別憋著?!奔緶Y放柔了語調(diào),“我很快就回去了。”“嗯,我等你?!?/p>
掛了電話,白墨恒脫了襯衫走進浴室。熱水淋在身上時,他仰頭望著瓷磚天花板,任由水流混著什么溫熱的液體滑進地漏。
后來他泡在浴缸里,水汽蒸得臉頰泛紅,才慢慢緩過神來。穿米色睡衣出來時,發(fā)梢的水珠順著脖頸往下淌,倒真像幅未經(jīng)著墨的水墨畫。
另一邊,季淵掛了白墨恒的電話,立刻撥給母親?!皨?,我要提前回國?!薄翱墒悄惆值捻椖俊薄拔蚁胄∧??!奔緶Y說得直白,不帶絲毫掩飾。
季母沉默片刻,笑了:“行行行,等你爸忙完這兩天,媽去接你。”掛了電話,季淵盯著屏幕上“寶貝”的備注,手指懸了半天,發(fā)過去一條消息:[睡了嗎?][還沒,剛躺下。]白墨恒的消息回得很快。
季淵心下一動,直接發(fā)了條語音,聲音里的清冷全被溫柔融化了:“小墨,我想你了?!卑啄懵犃?,笑著也發(fā)去一條語音。
季淵看到立刻點了,聽筒里傳來少年帶著笑意的輕語,軟得像羽毛搔在心尖:“淵哥,我也想你了?!?/p>
[那,晚安。][好,晚安。]白墨恒發(fā)了一個晚安的小兔子睡覺的表情包,很可愛。季淵立刻加入了自己表情包中。
季淵把這條語音反復聽了好幾遍,順便收藏了,才帶著笑意睡去。
天光漸明時,月的清輝淡成了朦朧的白,悄悄漫進窗欞。風拂過,淺灰的窗簾像疲倦的蝶,有氣無力地起落。床上的人呼吸均勻,眉頭卻微微蹙著,像是在夢里,也沒完全松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