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,是綿綿的母親。
按下接聽鍵,母親熟悉的聲音傳來,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心疼和焦慮:
“綿綿,回家來吧……別再一個人硬撐了。你還年輕,不能把一輩子都搭進去啊?!?/p>
綿綿握著電話,手指不自覺地收緊。
她下意識地看向陽臺上的溫榆,他安靜地坐在搖椅里,仿佛與世界隔著一層透明的墻。
“媽,你不明白……”綿綿的聲音很輕,帶著一絲急于分享的微光,“溫榆他……他最近好像能聽到一點聲音,有一點反應了。”
“有了一點反應?”
母親的聲音提高了些,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理性,
“那又能代表什么呢?綿綿,你醒一醒!聽力恢復一點,只是萬里長征第一步。就算聽力能恢復一點點,他那個樣子……心理上的問題呢?他還能變回以前那個溫榆嗎?他心里的創(chuàng)傷那才是最致命的!醫(yī)生說過的,他這種創(chuàng)傷后應激障礙伴隨重度抑郁,可能需要五年、十年,甚至一輩子去對抗,而且隨時可能復發(fā)。你告訴我,你準備用你的一生,去賭一個渺茫的可能嗎?你守著他,是在耗你自己啊孩子!”
母親的話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,精準地剖開所有溫暖的假象,露出血淋淋的現(xiàn)實內核。
綿綿張了張嘴,卻說不出話。
“好,我們不說將來,就說現(xiàn)在。”
母親的語氣放緩,卻更顯沉重
“你的積蓄還能撐多久?你為了照顧他,把有前途的工作都辭了,打零工能支撐你們的生活和他的康復費用嗎?綿綿,愛情不能當飯吃。等他積蓄用光,等你被拖垮,到那個時候,你們怎么辦?靠借錢度日,還是讓你爸爸我們這兩個老的,拿出養(yǎng)老本來填這個無底洞?”
每一個字,都砸在綿綿最害怕、最不敢深思的問題上。她攥著手機,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
“孩子,”
母親的聲音終于帶上了一絲哽咽,
“媽媽是心疼你啊。我看著你從小到大,沒吃過什么苦,現(xiàn)在卻要一個人扛起這么重的擔子。你才二十幾歲,人生才剛剛開始啊。離開,不是背叛,有時候,放手才是對彼此都好的選擇。讓他回到他父母身邊,接受專業(yè)的看護,也許……那才是對他更負責任的方式?!?/p>
每一個字,都砸在綿綿最害怕、最不敢深思的問題上。她攥著手機,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
母親的每一句質問,都基于無可辯駁的現(xiàn)實邏輯,像一座座大山,壓得她喘不過氣。
她所有的堅持,在“一生”、“無底洞”、“拖垮”這些沉重的詞語面前,顯得那么蒼白、天真甚至……愚蠢。
沉默半晌,母親嘆了口氣說
“你張阿姨今天來看我,說她侄子的公司正在招人,待遇很好,我也把你的情況簡單說了……對方說,只要你愿意,可以去試試?!?/p>
“媽媽,你再給我點時間。”綿綿說。
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,仿佛能聽見母親在那頭無聲的嘆息。
最終,那嘆息化為一句妥協(xié),卻帶著揮之不去的憂慮:
“半年,綿綿。媽媽最多再給你半年時間。這不是逼你,是怕你……怕你到時候想抽身,卻已經沒有力氣了?!?/p>
電話掛斷,忙音像冰冷的雨滴敲打在心上。
綿綿靠著墻壁滑坐在地,將臉深深埋進膝蓋。
半年……這個期限像一把懸在頭頂?shù)膭Α?/p>
她不是不明白母親的道理
她只是喃喃道:“……我不能丟下他?!?/p>
掛了電話,綿綿靠在冰冷的墻壁上,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