粘稠的暗紅血珠,從霍雨浩——不,從圣子指尖滴落,在寂靜的大殿中發(fā)出“嗒…嗒…”的輕響。他歪著頭,血色的眼眸里映著鐘離烏的身影,那純粹又邪異的笑容凝固在蒼白的臉上。
鐘離烏深灰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波瀾,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聲,仿佛眼前這從血池中爬出的、氣息徹底改變的少年,與之前并無不同。他枯瘦的手指微抬,指向大殿一側(cè)幽深的通道。
“跟上。”
命令簡短,不容置疑。
圣子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,如同從未出現(xiàn)過。他邁出血池,赤足踏在冰冷潮濕的石地上,留下一個個暗紅的腳印。濕透的、染血的衣物緊貼著他略顯單薄的少年身軀,他卻渾然不覺,步履輕快地跟上鐘離烏的背影,血色眼眸里只有前方那道身影,再無他物。
通道兩側(cè)的墻壁上,幽綠的鬼火無聲跳躍,將兩人的影子拉長、扭曲,投射在斑駁的石壁上,如同潛行的妖魔。
通道盡頭,是一扇巨大的、由不知名黑色金屬鑄造的大門,門上雕刻著無數(shù)扭曲哀嚎的靈魂圖案,僅僅是注視著,就讓人心神不寧。
鐘離烏在門前停下,并未推門,只是袖袍輕輕一拂。
“嗡——”
大門表面那些扭曲的靈魂圖案仿佛活了過來,發(fā)出無聲的尖嘯,濃郁的黑霧從門縫中彌漫而出,帶著刺骨的陰寒。大門無聲無息地向內(nèi)滑開,露出門后的景象。
那是一個比之前血池大殿更加廣闊、也更加陰森的空間。穹頂高懸,隱沒在濃郁的黑暗里,看不到盡頭。空間中央,并非血池,而是一座完全由森白骸骨堆砌而成的巨大祭壇!祭壇周圍,矗立著九根粗大的石柱,每根石柱頂端,都燃燒著一團(tuán)顏色各異的靈魂之火,幽藍(lán)、慘綠、暗紫……跳躍的光芒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光怪陸離,鬼氣森森。
祭壇下方,黑壓壓地跪伏著數(shù)百名黑袍人。他們?nèi)缤瑳]有生命的石像,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,只有那彌漫開來的、混雜著死亡與怨念的龐大邪氣,如同實(shí)質(zhì)的潮水,充斥著空間的每一寸角落。
當(dāng)鐘離烏帶著圣子踏入這方空間的瞬間,所有跪伏的黑袍人,身體幾不可查地同時一震。那股源自靈魂本能的敬畏與恐懼,如同漣漪般在無聲中擴(kuò)散。
鐘離烏徑直走向那座白骨祭壇,步履從容,仿佛行走在自家的庭院。圣子緊跟在他身后半步,血色的眼眸好奇地打量著這詭異的空間,目光掃過那些跪伏的黑袍人和燃燒的靈魂之火,臉上沒有任何不適或恐懼,只有一種近乎天真的探究。
踏上白骨堆砌的臺階,腳下傳來骨骼摩擦的“咔嚓”輕響,在死寂的空間中格外清晰。
鐘離烏在祭壇頂端站定,轉(zhuǎn)過身,面向下方黑壓壓的信徒。他深灰色的眼眸緩緩掃過全場,每一個被他目光觸及的黑袍人,都將頭顱埋得更低。
“今日,”鐘離烏開口了,聲音不高,卻如同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,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角落,直接鉆入靈魂深處,“吾主神威再臨,賜下圣子,承襲邪神衣缽,引領(lǐng)圣教,光耀黑暗!”
他的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一種狂熱的、不容置疑的威嚴(yán):
“跪拜!”
“轟——!”
如同山呼海嘯,又如同萬鬼齊喑!數(shù)百名黑袍人同時以頭觸地,發(fā)出沉悶的巨響!濃郁的黑暗魂力從他們身上升騰而起,匯聚成一股肉眼可見的黑色洪流,盤旋著涌向祭壇頂端,縈繞在鐘離烏與圣子的周圍!
整個空間都在微微震顫,靈魂之火瘋狂搖曳!
圣子站在鐘離烏身側(cè),感受著那磅礴浩瀚的、純粹而冰冷的黑暗力量將他包裹。他體內(nèi)的血液仿佛在共鳴,靈魂深處那被重塑的烙印發(fā)出愉悅的悸動。他微微瞇起那雙血色的眼眸,如同享受陽光的貓,蒼白的面容在周圍跳躍的詭異光芒映照下,顯得愈發(fā)妖異。
鐘離烏微微側(cè)頭,看向他:“從今日起,你便是圣靈教圣子,吾之唯一傳人。見你,如見我?!?/p>
圣子轉(zhuǎn)過臉,對上鐘離烏的目光。他眨了眨眼,長長的、沾染著暗紅血漬的睫毛顫動了一下,然后,嘴角再次向上彎起,露出一個帶著幾分依戀和俏皮的、與他此刻周身邪異氣息截然不同的笑容。
“知道啦,老師。”他的聲音清亮,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活力,在這鬼氣森森的祭壇上響起,顯得格外突兀,又格外令人心悸。
他甚至還往前湊了湊,幾乎要貼上鐘離烏的袍袖,血色的眼眸里滿是純粹的好奇與興奮,仿佛一個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:
“老師,這里好大,人也好多!以后……我都可以在這里玩嗎?”
那語氣,那神態(tài),充滿了未經(jīng)世事的“活力”,與他腳下森白的骸骨、周圍跪伏的邪徒、空氣中彌漫的死亡氣息,形成了一種荒誕而恐怖的割裂感。
鐘離烏深灰色的眼眸中,終于掠過一絲極淡的、近乎滿意的神色。他看著眼前這具被徹底清洗、灌輸了絕對忠誠與黑暗本質(zhì),卻又保留了部分少年心性的“完美作品”,緩緩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“可以。”他伸出手,枯瘦的指尖輕輕拂過圣子尚且濕潤的發(fā)梢,動作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、冰冷的親昵,“這世間一切,凡黑暗所及,皆是你之獵場。”
圣子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,血色眼眸彎成了月牙。他用力地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棒的承諾。
他轉(zhuǎn)過身,面向下方依舊匍匐在地的數(shù)百邪徒,血色的眼眸掃過那些顫抖的黑袍,臉上的笑容天真而殘酷。
他微微揚(yáng)起下巴,帶著一種與生俱來般的、高高在上的漠然,清亮的聲音再次響起,清晰地傳遍整個白骨祭壇:
“你們,都聽到老師的話了吧?”
跪伏的黑袍人們,身體伏得更低,如同迎接他們新的、代表著毀滅與黑暗未來的……君王。
幽藍(lán)與慘綠的光芒交織,映照著祭壇頂端那一站一立的師徒。
一個冰冷如萬載玄冰。
一個“活潑”如淬毒罌粟。
共同構(gòu)筑著,屬于圣靈教的,血色未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