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池的翻涌聲是大殿里唯一的背景音,單調(diào)而永恒。
圣子浸泡在粘稠的暗紅液體中,閉著眼,感受著那股陰寒力量對身體的每一分浸潤與改造。方才吞噬那道靈魂本源帶來的短暫滿足感已經(jīng)褪去,體內(nèi)初生的黑暗如同貪婪的幼獸,叫囂著更多的滋養(yǎng)。
一道新的身影,如同融入陰影的流水,悄無聲息地出現(xiàn)在大殿邊緣。與前一個不同,這名黑袍人并未靠近,也未釋放任何精神波動,只是遠遠地、極其恭敬地單膝跪地,頭顱深埋,雙手高高捧起一個造型古樸的黑色匣子。
“圣子殿下。”他的聲音透過兜帽傳來,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敬畏,“教主命屬下送來此物,助殿下穩(wěn)固神魂?!?/p>
圣子緩緩睜開血眸,視線落在那黑匣上。匣子表面光滑,沒有任何紋飾,卻隱隱散發(fā)出一股讓他靈魂深處烙印都微微悸動的波動。
他沒有動,只是隔著血池,冰冷地注視著。
那黑袍人保持著奉獻的姿勢,一動不動,連呼吸都微不可聞,仿佛一尊石雕。他能感覺到那雙血眸的注視,如同實質(zhì)的冰針扎在背上,寒意刺骨。額角有冷汗?jié)B出,但他不敢擦拭,甚至連吞咽口水的動作都強行抑制住。
時間在死寂中一點點流逝。
終于,圣子從血池中站起身。血漿順著他的身體滑落,在池面蕩開一圈圈漣漪。他赤足踏上冰冷的地面,走向那名黑袍人。
腳步聲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黑袍人的心臟上。
在他面前站定,圣子低頭,看著那高舉的黑匣,血色的眼眸里沒有任何情緒。他伸出手,指尖蒼白,輕輕觸碰了一下匣蓋。
“咔噠?!?/p>
一聲輕響,匣蓋自動滑開。里面并非什么奇珍異寶,而是一團不斷扭曲變幻的、灰黑色的霧氣,霧氣中隱約可見無數(shù)細小的、痛苦嘶嚎的面孔在掙扎湮滅。這是經(jīng)過特殊煉化的、最精純的靈魂怨力,對穩(wěn)固黑暗神魂有著奇效。
圣子血眸中閃過一絲本能的渴望。但他并沒有立刻收取。
他的目光,從黑匣上移開,落在了那名依舊保持著跪姿、紋絲不動的黑袍人身上。
他緩緩俯下身,湊近那低垂的兜帽。
黑袍人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,他能聞到少年身上散發(fā)出的、混合著血腥與極致陰寒的氣息。
“你……”圣子開口,清亮的聲音帶著一絲好奇,如同在觀察一件有趣的物品,“……怕我?”
黑袍人的喉嚨滾動了一下,聲音干澀發(fā)緊:“屬下……不敢。能為殿下效力,是屬下的榮耀?!?/p>
“榮耀?”圣子重復了一遍,血眸眨了眨,似乎不太理解這個詞的含義。他伸出手指,用那冰涼的、還帶著濕意的指尖,輕輕碰了碰黑袍人因為緊繃而微微顫抖的肩頭。
那黑袍人如同被電擊,身體猛地一顫,幾乎要控制不住跳起來,但他死死咬住了牙,強行穩(wěn)住了姿態(tài),只是將頭埋得更低。
“你在發(fā)抖。”圣子歪了歪頭,血眸中那抹好奇更濃了,甚至帶上了一點……玩味。他像是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新玩具的孩子,指尖順著黑袍人的肩膀,緩緩滑到他因為恐懼而繃緊的后頸。
冰冷的觸感如同毒蛇爬過。
黑袍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,靈魂都在戰(zhàn)栗。他感覺自己就像被天敵盯上的獵物,生死完全不由自己掌控。
“為什么怕我?”圣子的聲音依舊帶著那種天真的疑惑,但他指尖縈繞起的一絲灰黑色氣流,卻讓周圍的空氣都驟然變得更加陰冷刺骨,“老師說過,不聽話的,才是敵人。你……不聽話嗎?”
“屬下不敢!屬下對教主、對殿下忠心耿耿!絕無二心!”黑袍人幾乎是嘶吼著表忠心,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調(diào)。
圣子盯著他看了幾秒,血眸中的玩味漸漸褪去,恢復了那種深不見底的漠然。
“哦。”
他直起身,不再看那幾乎要崩潰的黑袍人,伸手將那黑匣中的灰黑色霧氣抓出,那團精純的魂怨之力如同受到吸引,迅速融入他的掌心,被他體內(nèi)饑渴的黑暗本源吸收。
他滿足地瞇了瞇眼,感受著神魂傳來的一絲穩(wěn)固感。
然后,他轉(zhuǎn)身,重新走向血池。
“東西不錯?!彼硨χ敲琅f跪伏在地、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般渾身被冷汗浸透的黑袍人,丟下了一句聽不出喜怒的評價。
“下次,換個不會發(fā)抖的來?!?/p>
話音落下,他再次沉入那暗紅色的池水中,消失不見。
直到那翻涌的血池徹底恢復了之前的節(jié)奏,那名黑袍人才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,癱軟在地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,仿佛剛剛從鬼門關(guān)走了一遭。他看著血池的方向,眼中只剩下無邊的恐懼。
這位圣子……
根本不是他們預想中那個需要小心呵護、引導的“容器”。
這是一頭剛剛蘇醒,就已經(jīng)懂得用恐懼來確立權(quán)威,并且享受著這種掌控感的……兇獸!
大殿重歸死寂。
只有血池汩汩,仿佛在醞釀著更深的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