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羅城外三百里,廢棄礦坑。
夜色如墨,僅有幾盞孤零零的魂導燈懸掛在簡陋的木制柵欄和瞭望塔上,在呼嘯的山風中搖曳,投下慘淡的光斑。這里原本是前朝挖掘稀有金屬的礦脈,早已廢棄多年,如今被一個自稱“灰?guī)r守望”的小型魂師團體占據(jù),建立了臨時據(jù)點。他們大多是由一些不得志的低階魂師和熱血未冷的年輕人組成,旨在清剿礦坑深處及周邊滋擾附近村莊的兇猛魂獸,換取些微薄的酬勞和一點虛無的“俠義”之名。
值夜的魂師裹緊了單薄的衣物,搓著手,呵出的白氣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消散。他打了個哈欠,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礦坑外漆黑一片的亂石堆,并未察覺到任何異常。
直到……
一股若有若無的、混合著極致冰冷與腐爛氣息的陰風,毫無征兆地吹拂而過。
魂師猛地打了個寒顫,不是因為這風的溫度,而是那風里裹挾的、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的惡意!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魂導長矛,警惕地望向風來的方向——
亂石堆的陰影里,不知何時,多了一個人影。
那人影很單薄,看起來甚至有些年少,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、略顯寬大的白色衣衫,赤著雙足,靜靜站在那里。慘白的月光偶爾穿透云層,照亮他一半的臉龐,俊秀,蒼白,沒有任何表情。
最令人毛骨悚然的,是那雙眼睛。
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,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并非正常的顏色,而是兩潭凝固的、毫無生氣的……血色!
“誰?!站??!”值夜魂師頭皮發(fā)麻,強撐著厲聲喝道,聲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。他身后的據(jù)點里,也被這邊的動靜驚動,隱約傳來幾聲詢問和腳步聲。
那血色眼眸的少年,緩緩抬步,從陰影中走了出來。他的步伐很輕,落在碎石上,幾乎沒有聲音。
他沒有回答魂師的喝問,只是用那雙血眸,平靜地、一一掃過前方的簡陋柵欄、瞭望塔,以及從幾間破舊木屋里聞聲出來的、大約二三十名魂師。
他的目光,不像是在看人,更像是在清點……貨物?;蛘撸C物。
“邪……邪魂師?!”有人驚恐地叫破了來者的身份,據(jù)點內瞬間一陣騷動?;?guī)r守望的團長,一名四十歲左右、面容粗獷的四環(huán)魂宗,排眾而出,臉色凝重地擋在最前面,魂環(huán)已然亮起。
“朋友!此地是我灰?guī)r守望據(jù)點,與貴教素無瓜葛!還請……”團長試圖交涉,希望能避免沖突。面對神秘的邪魂師,他心中同樣充滿了恐懼。
少年——圣子,終于將目光定格在那名團長身上。血色的眼眸微微彎起,露出了一個笑容。
那笑容,純凈,天真,仿佛不諳世事的少年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。
但配上那雙血眸和此地詭異的氣氛,這笑容只讓人感到徹骨的寒意。
“老師說了……”圣子開口了,聲音清亮,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質感,在這死寂的夜里傳出很遠,“……礙眼的,抹掉。”
他的語氣輕描淡寫,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。
話音落落的瞬間,他動了。
沒有魂環(huán)顯現(xiàn),沒有驚天動地的魂技前兆。他只是抬起了右手,五指張開,對著前方那簡陋的據(jù)點,輕輕一按。
“嗡——!”
以他為中心,一股肉眼可見的灰黑色波紋,如同死亡的漣漪,驟然擴散開來!
波紋所過之處,地面瞬間覆蓋上一層厚厚的、散發(fā)著陰寒氣息的黑色冰晶!空氣的溫度驟降至冰點以下,連呼嘯的山風都仿佛被凍結!
首當其沖的,是那名值夜的魂師和站在最前方的團長。
值夜魂師只來得及發(fā)出一聲短促的驚呼,身體便在那灰黑色波紋掠過的瞬間,僵直在原地,皮膚表面迅速覆蓋上黑冰,眼中的驚恐永遠凝固。下一刻,他整個人如同脆弱的琉璃,嘩啦一聲,碎裂成無數(shù)包裹在黑冰中的血肉碎塊!
那名四環(huán)魂宗團長反應極快,怒吼一聲,護體魂力全力爆發(fā),試圖抵擋。但他的魂力在那蘊含著極致黑暗與寒冷的波紋面前,如同陽光下的冰雪,迅速消融、凍結!黑冰順著他的魂力逆向蔓延,瞬間爬滿了他的全身!
他張著嘴,似乎還想說什么,眼中充滿了絕望與難以置信。最終,他也步了手下的后塵,化作一尊破碎的冰雕。
灰黑色波紋毫不停滯,繼續(xù)向前席卷!
柵欄、瞭望塔在接觸到波紋的瞬間,便如同被投入強酸的金屬,迅速腐蝕、凍結、然后崩解成粉末!木屋更是如同紙糊一般,在黑冰的侵蝕下瓦解倒塌!
據(jù)點內的魂師們驚恐地四散奔逃,釋放出各種魂技試圖抵抗?;鹧?、風刃、土墻……五顏六色的魂光照亮了夜空,卻無法阻擋那死亡波紋分毫!
一個釋放火球術的魂師,火球剛離手,便被無形的寒意凍結在半空,然后連同他本人一起,被黑冰吞噬、碎裂。
一個試圖憑借速度逃離的敏攻系魂師,跑出不到十米,雙腿便被蔓延的黑冰凍結,摔倒在地,在絕望中看著冰層迅速覆蓋全身。
輔助系魂師的增幅光芒剛剛亮起,便如同風中殘燭般熄滅,本人則悄無聲息地化作了冰雕。
慘叫、哀嚎、魂技爆鳴、建筑崩塌的聲音混雜在一起,奏響了一曲短暫而殘酷的死亡交響樂。
圣子站在原地,血色的眼眸平靜地注視著這一切。他看著那些魂師在絕望中掙扎、死去,看著生命如同草芥般被收割,臉上沒有任何波瀾,只有一種……近乎專注的觀察。
仿佛在欣賞一場與自己無關的、盛大的煙火表演。
灰黑色波紋掃過整個據(jù)點,不過短短十幾次呼吸的時間。
當最后一聲慘叫戛然而止,一切重歸死寂。
月光下,原本簡陋但尚有生氣的據(jù)點,已經徹底消失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覆蓋著厚厚黑色冰晶的、如同冥土般的死域。數(shù)十尊姿態(tài)各異的黑色冰雕散布其中,保持著生前最后一刻的驚恐與掙扎,隨后在夜風中,緩緩崩裂,化作一地的冰屑與凝固的暗紅。
再沒有任何生命氣息。
圣子緩緩放下手,周身的灰黑色氣流漸漸平息。他深吸了一口氣,空氣中彌漫的死亡氣息和那些剛剛消散的靈魂殘屑,讓他體內的黑暗本源發(fā)出愉悅的悸動。
他抬起手,掌心向上,幾縷尚未完全消散的、精純的魂力與生命本源,如同受到吸引的螢火,從那些破碎的冰雕中飄出,匯聚到他掌心,被他緩緩吸收。
味道……確實不錯。
比之前在殿堂里吞噬的那道靈魂本源,更多了幾分……新鮮的“活力”。
他血色的眼眸微微瞇起,享受著這份“戰(zhàn)利品”。
任務,完成。
抹掉了,雞犬不留。
他轉身,赤足踏過滿地的黑冰與凝固的血污,身影如同鬼魅,悄無聲息地融入來的方向的黑暗之中,消失不見。
只留下身后那片徹底死寂的、被黑色冰晶覆蓋的廢墟,在慘白的月光下,訴說著剛剛發(fā)生的、一場單方面的、碾壓式的屠殺。
遠處,礦坑深處隱約傳來幾聲被驚動的魂獸不安的低吼,但很快,連這吼聲也沉寂了下去。
仿佛連它們,也畏懼著這片新生的、散發(fā)著死亡與極致寒冷的……冥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