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初的葬禮過后,城市像是被一層無形的陰霾籠罩。溫斯頓·艾維斯的黑色賓利駛過墓園時,車窗始終緊閉,他回到位于市中心頂樓的辦公室后,便讓秘書擋住了所有訪客,百葉窗拉得嚴絲合縫,連陽光都透不進半分。助理送來的緊急文件堆在門口,直到傍晚都沒被拆開,只有辦公室里偶爾傳出的威士忌酒瓶碰撞聲,證明里面的人還清醒著。
江皓則徹底消失在了地下拳場。往日里,他總是第一個出現(xiàn)在訓練場,拳套擊打沙袋的悶響能從清晨持續(xù)到深夜,可如今,那片被他的汗水浸透的拳臺,只剩下落滿灰塵的護具和一張貼在墻上的賽程表——上面用紅筆圈住的,是他原本要和蟬聯(lián)三屆拳王的對手決戰(zhàn)的日子。他把自己鎖在出租屋里,窗簾緊閉,桌上的外賣盒堆了半人高,只有在深夜時,才會對著手機里那個黑天鵝芭蕾舞演員的照片,點燃一支又一支煙。
許青瀾成了警隊里最忙碌的人。千初的尸檢報告被她翻得邊角起皺,每一個字都被畫上了不同顏色的標記;案發(fā)現(xiàn)場的照片鋪滿了整張辦公桌,從廢棄工廠的生銹鐵門,到房梁上捆綁千初的麻繩纖維,再到那把插在胸口的青銅匕首,她都逐一做了標注。辦公室的沙發(fā)上放著一床薄被,咖啡杯換了一個又一個,眼底的紅血絲像細密的蛛網(wǎng),蔓延到眼角。
可死亡的陰影,并未因三人的沉寂而收斂,反而像蟄伏的毒蛇,在某個清晨突然亮出了獠牙。
那天清晨五點半,艾維斯別墅的管家按照往常的習慣,準備去浴室打掃衛(wèi)生。推開浴室門時,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,讓他瞬間僵在原地。巨大的嵌入式浴缸里裝滿了水,原本清澈的水被染成了暗沉的殷紅,像一缸凝固的朱砂。溫斯頓·艾維斯仰躺在浴缸里,黑色西裝的外套被扔在旁邊的洗手臺上,襯衫浸透了血水,緊緊貼在身上。一把刻著古老藤蔓紋路的青銅匕首斜插在他的右肩,刀刃沒柄,只剩下纏著手繩的刀柄露在外面——那柄匕首的樣式,和插在千初胸口的,分毫不差。
更觸目驚心的是艾維斯的左手腕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劃開了大動脈,傷口邊緣的皮膚翻卷著,鮮血仍在順著浴缸邊緣滴落,在地面積成小小的血洼,又順著瓷磚縫隙,蜿蜒流向門口。他的雙眼緊閉,臉色白得像紙,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,唯有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、近乎詭異的弧度,仿佛死亡對他而言,不是終結(jié),而是一場遲來的解脫。
管家的尖叫劃破了別墅的寧靜,十分鐘后,許青瀾的警車呼嘯而至。
接到報案時,許青瀾正在對著千初的尸檢報告發(fā)呆,指尖反復(fù)摩挲著“匕首刺入位置:胸口正中偏左,深度約七厘米,直達心臟”的字樣。當電話里傳來“艾維斯”“匕首”“別墅浴缸”這幾個詞時,她猛地從椅子上彈起,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和車鑰匙,甚至忘了關(guān)掉桌上的臺燈,警笛聲在清晨的街道上撕開一道尖銳的口子,朝著艾維斯的別墅疾馳而去。
江皓比她先到一步。他是接到管家的電話趕來的,臉色蒼白得像紙,頭發(fā)凌亂,眼下的烏青比之前更重。當他跟著管家走進浴室,看清浴缸里的景象時,常年打拳練出的沉穩(wěn)瞬間崩塌。他猛地后退一步,一拳狠狠砸在瓷磚墻上,指節(jié)瞬間崩出青紫,鮮血順著墻壁往下流。“又是這樣!又是這把破刀!到底是誰!”他的聲音嘶啞,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和恐懼,眼眶通紅,卻死死咬著牙,不讓眼淚掉下來。
許青瀾蹲在浴缸邊,戴上雙層手套,指尖懸在匕首上方,卻沒有觸碰。她的目光在艾維斯肩上的傷口與卷宗里千初的傷口間反復(fù)移動,眉頭越皺越緊?!斑@兩個位置不對勁?!彼鋈婚_口,聲音低沉而冷靜,“千初的匕首刺入胸口正中偏左,那里是她當年為了保護戰(zhàn)隊的戰(zhàn)術(shù)手冊,被對手報復(fù)時,用水果刀捅傷的舊傷處;而艾維斯的右肩……”她頓了頓,抬手示意技術(shù)人員過來,“這里是他三年前為了奪取家族在亞洲的繼承權(quán),親手解決掉競爭對手時,被對方用彈簧刀劃傷的位置?!?/p>
技術(shù)人員很快趕到,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取出匕首,放入證物袋;法醫(yī)蹲在浴缸邊,仔細檢查著艾維斯的尸體,時不時用尺子測量傷口的深度和角度;偵查人員則拿著手電筒,對浴室的每一個角落進行勘查,連通風口和排水口都沒有放過。
可結(jié)果卻讓所有人都失望。別墅的監(jiān)控在案發(fā)凌晨兩點到四點間“恰好”出現(xiàn)了設(shè)備故障,沒有拍到任何可疑人員;門窗沒有撬動痕跡,門鎖上只有艾維斯和管家的指紋;艾維斯睡前喝的紅酒里,沒有檢測出任何藥物成分;匕首上除了艾維斯和千初的血跡,再也沒有其他指紋或DNA殘留。兇手像個無形的幽靈,來去無蹤,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尸體和一把染血的匕首。
回到警隊,許青瀾將千初和艾維斯的案件資料鋪滿整張辦公桌。兩張死亡照片并排放在中央,同樣的青銅匕首,不同的死法,受害者卻是曾經(jīng)為了永生而聯(lián)手的伙伴。千初是電競?cè)Φ拿餍沁x手,艾維斯是叱咤商界的財閥繼承人,兩人的人生軌跡除了那場血色之夜,再也沒有過交集。
“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干的?”江皓坐在對面的椅子上,指尖夾著的煙燃到了盡頭,燙得他猛地回神,煙灰落在布滿褶皺的襯衫上。他的眼神疲憊不堪,原本張揚的黃毛此刻耷拉著,左耳朵上的耳釘失去了往日的光澤,“兇手知道我們的過去,甚至清楚每個人的弱點和舊傷位置?!?/p>
許青瀾點了點頭,伸手拿起那張匕首的特寫照片。照片上,匕首的刀刃泛著冷光,藤蔓紋路在燈光下清晰可見,每一道刻痕都像是精心雕琢過的?!翱赡苄园俜种??!彼氖种篙p輕敲擊著桌面,“而且你注意到?jīng)]有,兩起案子都沒有目擊者,沒有痕跡,兇手像是提前演練過無數(shù)次,對案發(fā)現(xiàn)場的環(huán)境、受害者的生活習慣,甚至警方的出警時間,都了如指掌?!?/p>
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,最后是許青瀾打破了沉默:“好了,時間也不早了,你趕緊回去好好休息吧,我再看看,能不能找到點什么。”江皓抬起疲憊的雙眼看著許青瀾:“好,青瀾姐你也早點休息”,許青瀾看著案件資料回了一個“嗯”。江皓沒有回家,而是驅(qū)車去了拳場。
許青瀾忙到半夜,依舊一點線索都沒有,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,尖銳的鈴聲打破了辦公室的沉寂。是轄區(qū)派出所打來的,電話那頭的聲音急促得像是在顫抖,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慌:“許隊!地下拳場出事了!江皓……江皓死在擂臺上了!”
許青瀾的心猛地一沉,抓起車鑰匙就往外沖。
地下拳場里一片混亂。警戒線已經(jīng)拉起,周圍圍滿了看熱鬧的人,議論聲、驚嘆聲此起彼伏。拳場中央的擂臺上,聚光燈亮著,慘白的光線打在江皓的尸體上,顯得格外凄涼。
江皓趴在拳臺上,保持著出拳的姿勢,左手還緊緊握著拳套,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。他的黃毛被汗水和血水浸透,貼在額頭上,左耳朵上的耳釘?shù)粼诹伺赃?,反射著冰冷的光。一把同樣的青銅匕首從他的后腦插入,刀尖穿透顱骨,暗紅色的血液順著拳臺的縫隙往下滴落,在地面匯成蜿蜒的小溪,又被拳臺邊緣的排水孔吸走,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跡。
他的右手攤開著,手心緊緊攥著一張揉皺的紙條。許青瀾戴上手套,小心翼翼地展開紙條,上面是一行潦草的字跡,墨水混合著血水,有些模糊,卻能看清每一個字:“該還的,終究要還?!?/p>
許青瀾站在擂臺下,抬頭望著江皓的尸體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只有眼底深處翻涌著旁人看不懂的情緒。她的目光落在江皓后腦的傷口上,又想起千初的胸口、艾維斯的右肩——三個傷口位置,像三顆釘子,釘在她記憶深處最隱秘的角落。
技術(shù)人員在拳場里忙碌著,勘查現(xiàn)場,提取痕跡,詢問相關(guān)人員??珊颓皟善鸢缸右粯?,沒有目擊者,沒有監(jiān)控錄像,甚至連拳場門口的保安都表示,凌晨時分沒有看到任何人進出。兇手再次消失得無影無蹤,只留下一個沾滿鮮血的“償還”信號。
回到辦公室,許青瀾將三張死亡照片擺成一排。她緩緩抬手,撫摸著自己的腹部,那里有一道淺淺的疤痕,是那場血色之夜留下的。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,城市的燈光透過玻璃照進來,落在她臉上,一半明亮,一半陰暗。她拿起桌上的青銅匕首照片,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,像是在對照片里的人說話,又像是在自言自語:“千初,艾維斯,江皓……十年前你們捅在我身上的位置,我都一一記著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