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自動售貨機的找零口

雨是從后頸開始涼的。

沈硯明明記得自己剛走出便利店，手里還攥著找零的三張皺巴巴的十元紙幣，指尖沾著冰可樂罐的水珠。可下一秒，便利店暖黃的燈光就被濃得化不開的黑吞了，雨絲砸在臉上，帶著一股腐爛水草的腥氣，和剛才城市里的雨完全不同。

他猛地停步，手里的可樂罐“哐當(dāng)”砸在地上，滾出幾圈，撞在一個東西上。那是臺褪色的自動售貨機，機身印著模糊的“便民服務(wù)”四個字，燈牌閃著昏紅的光，像瀕死者的脈搏。

周圍不是熟悉的街道。黑沉沉的樹影扭曲著伸向天空，沒有月亮，只有不知從哪來的冷光，把路面照得泛著青灰。遠處隱約傳來拖拽重物的聲響，混著女人的低泣，黏在雨里，聽得人后脊發(fā)毛。

“操，什么鬼地方？”沈硯摸出手機，屏幕一片漆黑，按了半天沒反應(yīng)。他攥緊手里的三張十元紙幣，指尖的冷汗把紙角濡濕——這是他現(xiàn)在唯一的“實在東西”了。

就在這時，那臺自動售貨機突然“咔噠”響了一聲，出貨口的燈亮了。沈硯猶豫了兩秒，還是走過去。售貨機的按鍵全是亂碼，只有屏幕下方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：“人間幣換冥通鈔，概不賒賬?！?/p>

他以為是惡作劇，可指尖碰到冰涼的投幣口時，那股腐爛的腥氣突然淡了點。鬼使神差地，他把一張皺巴巴的十元紙幣塞了進去。

紙幣滑進去的瞬間，售貨機發(fā)出一陣?yán)吓f的運轉(zhuǎn)聲，接著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，兩枚泛著青灰的硬幣從找零口掉了出來。沈硯撿起來，硬幣上刻著“冥通銀行”四個字，邊緣還沾著點潮濕的黑泥，入手像冰一樣冷。

就在他盯著硬幣發(fā)愣時，身后突然傳來一陣細(xì)碎的腳步聲。沈硯猛地回頭，只見一個穿白裙的女人站在樹影里，頭發(fā)濕漉漉地貼在臉上，臉色白得像紙。她沒有腳，裙擺下面是空的，離地半寸飄著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硯手里的硬幣。

“那是……鬼幣？”女人的聲音又輕又飄，像從水里撈出來的，“你有這個，能不能……換我一點？我女兒在下面冷，我想給她買件棉衣……”

沈硯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，手里的硬幣差點掉在地上。他想跑，可腿像灌了鉛一樣動不了。就在這時，那臺自動售貨機又“咔噠”響了一聲，屏幕上的亂碼變成了一行字：“再投五十，可換‘引路香’，保你今夜無虞?！?/p>

他看著樹影里的女人，又看著手里的鬼幣，咬了咬牙，把剩下的兩張十元紙幣和口袋里所有的零錢都掏了出來，一股腦塞進了投幣口。

“哐當(dāng)——”

這次掉出來的不是硬幣，而是一小捆用紅繩系著的線香，香頭泛著幽藍的光。同時，找零口還滾出三枚鬼幣，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芈湓诘厣稀?/p>

女人看到線香，往后退了退，臉上露出一絲畏懼。沈硯抓起線香和鬼幣，轉(zhuǎn)身就往反方向跑。跑的時候，他聽見身后傳來女人的哭聲，還有自動售貨機的電子音，像在提醒他：“明日此時，此處可續(xù)換。人間幣，越舊越值錢哦——”

雨還在下，可手里的線香卻暖得發(fā)燙。沈硯跑了不知多久，直到看見前方出現(xiàn)一道模糊的光，才敢停下來喘口氣。他攤開手，看著那三枚泛著冷光的鬼幣，又看了看手里的線香，突然明白——

他可能不是迷路了，而是掉進了一個需要用現(xiàn)金才能活下去的，該死的鬼地方。而這臺自動售貨機，還有手里的鬼幣，就是他在這里的第一口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