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等著?!?/p>
這兩個字像淬了冰的針,扎進瞳孔,瞬間凍結(jié)了四肢百骸。
我握著手機,站在空蕩蕩的電梯廳,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。周圍昂貴的大理石墻面反射著冷白的光,映出我煞白的臉。
他知道。他什么都知道。
我那些自作聰明的小動作,我精心策劃的“英雄救美”反轉(zhuǎn)劇,我試圖將他拉下神壇、逼他欠下人情的妄想……在他眼里,恐怕就像透明魚缸里撲騰的魚,一舉一動都清晰可笑。
那句“你費心了”,是判決。而這條短信,是行刑前的通知。
“等著”。等什么?等他騰出手來?等一個合適的時機?等一場我無法想象的清算?
我?guī)缀跏菓{著本能挪回工位,手指冰冷僵硬,連鍵盤都敲不利索。安娜看我臉色不對,難得關(guān)切地問了一句:“蘇晚,你不舒服?臉色這么差?!?/p>
我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:“沒事,安娜姐,可能有點低血糖。”
我請了假,提前離開公司。走在繁華的街道上,陽光明媚,車水馬龍,我卻感覺像走在一條通往斷頭臺的陰冷隧道里。顧宸會怎么做?把我踢出宸宇?讓蘇家破產(chǎn)?還是用更隱蔽、更合法的方式,讓我“意外”消失?
系統(tǒng)死一般寂靜。這個平時吵吵嚷嚷的光球,此刻縮在我意識角落里,連閃爍都變得微弱。它大概也預(yù)見到了宿主即將到來的悲慘結(jié)局,選擇了裝死。
回到家,我反鎖上門,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上??謶窒癯彼阊蜎]上來,窒息感扼住了喉嚨。我后悔了。我就不該招惹顧宸,不該有什么僥幸心理,就應(yīng)該老老實實當(dāng)個透明人,或許還能多茍活幾天。
現(xiàn)在完了。全完了。
接下來的幾天,我活在一種極致的煎熬里。上班變成了一種酷刑。每一次內(nèi)線電話響起,每一次顧宸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我,甚至每一次安娜叫我名字,我都會心驚肉跳,以為審判的時刻到了。
但奇怪的是,什么也沒發(fā)生。
顧宸依舊忙碌,偶爾來公司,對我視若無睹,仿佛那條短信從未存在過。他沒有找我麻煩,沒有給我穿小鞋,甚至連一句重話都沒有。公司里風(fēng)平浪靜,蘇家也安然無恙。
這種暴風(fēng)雨前的寧靜,比直接的打擊更讓人崩潰。我就像被吊在懸崖邊,不知道腳下的石頭何時會徹底松動。
直到周五下午,臨近下班,安娜內(nèi)線叫我:“蘇晚,來一下。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來了。
我走到安娜工位前,手心全是冷汗。
安娜遞給我一個精致的燙金信封,表情有些復(fù)雜:“顧總吩咐,讓你周末代表公司,去參加這個慈善晚宴。”
我愣住了,下意識地接過信封。打開,里面是一張邀請函,主辦方是本市一個極有分量的家族基金會,受邀者非富即貴。以我的級別,根本沒有資格參加。
“我……代表公司?”我難以置信地重復(fù)。
安娜點點頭,壓低聲音:“顧總特意交代的。說是……讓你去見見世面?!彼D了頓,補充道,“顧總本人也會出席?!?/p>
顧宸讓我去參加高級慈善晚宴?還是“代表公司”?他在打什么主意?這難道是……另一種形式的公開處刑?讓我在名流云集的場合出丑?徹底釘死我?
“安娜姐,我……我不行吧?我沒什么經(jīng)驗……”我試圖推辭。
安娜無奈地笑了笑:“顧總的安排,我也沒辦法。去吧,就當(dāng)是任務(wù)。禮服和造型公司會安排,明天下午會有人聯(lián)系你。”
我捏著那張分量沉重的邀請函,回到工位,大腦一片空白。
系統(tǒng)終于有了反應(yīng),光球微弱地閃爍了一下:【檢測到劇情重大偏移……無法分析男主意圖……風(fēng)險等級:未知……宿主自求多福?!?/p>
連系統(tǒng)都放棄分析了。
周末,我像個提線木偶一樣,被公司的造型團隊擺弄著,穿上了一條價格標(biāo)簽?zāi)車標(biāo)廊说母叨ǘY服,做了精致的發(fā)型和妝容??粗R子里那個陌生而光彩照人的自己,我只覺得諷刺。這大概是斷頭臺上的犯人,臨刑前換上的最后一件新衣。
晚宴當(dāng)晚,司機將我送到那家五星級酒店門口。水晶燈的光芒璀璨奪目,衣香鬢影,觥籌交錯。我深吸一口氣,挺直脊背,走了進去。
宴會廳里已經(jīng)聚集了不少人。我一眼就看到了顧宸。他站在不遠(yuǎn)處,正和幾位氣度不凡的中年人交談,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,身姿挺拔,側(cè)臉在燈光下如同雕塑。他似乎感應(yīng)到我的目光,側(cè)過頭,視線穿過人群,精準(zhǔn)地落在我身上。
那眼神,平靜無波,甚至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……欣賞?
我心臟狂跳,下意識地想避開他的目光。
就在這時,一個略帶輕浮的男聲在我身邊響起:“喲,這不是蘇大小姐嗎?今天真是光彩照人啊!”
我轉(zhuǎn)頭,看到一個穿著騷包粉色西裝的男人,是周銘!那個相親宴上的紈绔子弟!他怎么會在這里?還端著酒杯,不懷好意地湊近。
“周少?!蔽依涞卮蛄藗€招呼,想走開。
周銘卻擋住我的去路,聲音不大,但足夠讓周圍幾個人聽見:“蘇晚,可以啊,攀上高枝就是不一樣了。怎么?顧總帶你來的?嘖,真是士別三日當(dāng)刮目相看,以前追著顧宸跑連正眼都得不到,現(xiàn)在都能登堂入室了?用了什么手段,也教教我唄?”
他的話刻薄又下流,周圍隱約傳來幾聲低笑和竊竊私語。我感到一陣難堪和憤怒,血液涌上臉頰。
我正想反駁,一個冰冷低沉的聲音自身后響起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:
“周銘,管好你的嘴。”
顧宸不知何時走了過來,站在我身側(cè),距離近得我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冷冽氣息。他甚至沒看周銘,目光平靜地落在前方,但那股無形的氣場瞬間讓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。
周銘臉上的輕浮瞬間僵住,變得煞白,結(jié)結(jié)巴巴地說:“顧、顧總……我、我就是開個玩笑……”
“我不喜歡這種玩笑?!鳖欏返卮驍嗨?,語氣沒有起伏,卻讓周銘冷汗都下來了。
周銘訕訕地閉嘴,灰溜溜地躲進了人群。
顧宸這才側(cè)過頭,看向我。他伸出手,極其自然地輕輕整理了一下我耳邊并不存在的碎發(fā),動作輕柔,與他冰冷的語氣形成詭異反差。
“沒事吧?”他問,聲音不高,但在驟然安靜下來的這一小片區(qū)域里,清晰可聞。
那一刻,全場的目光,或明或暗,都聚焦在我們身上。
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,看著他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寒潭,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。
他不是在替我解圍。
他是在宣示主權(quán)。
他用這種方式,告訴在場的所有人,也包括我——蘇晚,是他顧宸“罩”著的人。
可是為什么?
羞辱我?試探我?還是……我對他來說,有了別的、我無法理解的“價值”?
我僵硬地站在原地,感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探究、羨慕、嫉妒、忌憚的目光,只覺得比剛才被周銘羞辱時,更加寒冷刺骨。
這場晚宴,果然是一場鴻門宴。
而顧宸,他用最優(yōu)雅的方式,把我架在了火上。
我看著他深邃難測的眼睛,知道那句「等著」,或許不是結(jié)束。
而是另一種更復(fù)雜、更危險的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