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暗流加劇,裂痕初顯
車子最終停在一處位于法租界邊緣的公館。這里雖不如明樓主宅那般奢華,卻勝在僻靜,院墻高聳,門口有隱蔽的守衛(wèi),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森嚴。
明樓推開車門,率先下車,隨后繞到另一側(cè),打開車門,語氣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:“下來?!?/p>
蘇流光看著眼前陌生的建筑,眉頭微蹙,卻也知道此刻反抗無益,便順從地跟著他走進公館。
公館內(nèi)部陳設簡潔,帶著舊時光的沉靜感。明樓將她領(lǐng)到二樓一間朝南的臥室,房間寬敞明亮,擺著一張雕花大床,窗邊放著一張梳妝臺,角落里還有一個小小的書架,看得出是精心準備過的。
“在事情平息前,你就住在這里?!泵鳂钦驹陂T口,目光掃過房間,又落回蘇流光身上,“這里很安全,不會有人來打擾你?!?/p>
“打擾?還是監(jiān)視?”蘇流光反問,語氣帶著一絲嘲諷。經(jīng)歷過被囚禁的滋味,她對“安全”二字已多了幾分警惕。
明樓的臉色微沉:“流光,我不是在跟你商量。梁仲春既然敢把事情捅到日本人那里,就絕不會善罷甘休。留在這里,是目前最穩(wěn)妥的辦法?!?/p>
“穩(wěn)妥?”蘇流光走到窗邊,看著外面緊閉的院門,“是對我穩(wěn)妥,還是對你穩(wěn)妥?把我藏在這里,你就能安心應付外面的風波,同時又能把我牢牢抓在手里,一舉兩得,對嗎?”
她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,剖開了明樓看似關(guān)切下的掌控欲。明樓的眼神暗了暗,語氣卻軟了幾分:“我承認,我不想放你走。但保護你,也是真心的。”
蘇流光沒有回頭,只是望著窗外:“你的真心,太沉重了?!?/p>
明樓沉默片刻,最終只說:“好好休息,我就在隔壁書房,有事可以叫我?!闭f完,他輕輕帶上了房門,卻沒有上鎖。
這小小的松動,讓蘇流光微怔。他似乎在嘗試著給她一點空間,卻又不肯徹底放手。
接下來的幾日,蘇流光倒也安分。她知道外面局勢緊張,明樓每日早出晚歸,神色間總有掩不住的疲憊,有時甚至會帶著一身酒氣和淡淡的硝煙味回來。
她沒有再提離開的事,只是偶爾會在明樓深夜回來時,給他留一盞燈,或是在桌上放一杯醒酒茶。
明樓每次看到那盞燈和那杯茶,眼神都會柔和幾分,卻從不多言,只是默默喝完茶,便回書房處理事務。
兩人之間仿佛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,沉默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緩和。
直到這天傍晚,阿誠匆匆趕來,臉色凝重地對明樓低聲說了幾句。明樓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,快步走向蘇流光的房間。
“收拾東西,我們要立刻轉(zhuǎn)移?!泵鳂峭崎_門,語氣急促。
蘇流光正在看書,聞言抬頭:“怎么了?”
“梁仲春聯(lián)合了幾個日本人,查到了這里的位置,已經(jīng)派人過來了?!泵鳂堑穆曇魤旱煤艿停鞍⒄\已經(jīng)備好了車,我們從后門走?!?/p>
蘇流光心中一緊,連忙放下書,跟著明樓向外走。
剛走到樓梯口,就聽到外面?zhèn)鱽順屄暫秃艉奥?,顯然是守衛(wèi)與來人交上了火。
“快走!”明樓拉著蘇流光,穿過回廊,直奔后門。
后門處,阿誠正焦急地等著,看到他們出來,立刻打開車門:“先生,蘇小姐,快上車!”
三人剛坐上車,阿誠便發(fā)動車子,疾馳而去。
車后座,蘇流光看著明樓緊繃的側(cè)臉,低聲問:“梁仲春為什么這么針對你?僅僅是因為我嗎?”
明樓目視前方,語氣冰冷:“他早就想取代我的位置,你只是給了他一個借口?!彼D了頓,側(cè)頭看了蘇流光一眼,“這次是我大意了。”
蘇流光沉默了。她知道,明樓在76號的位置并不穩(wěn)固,各方勢力虎視眈眈,她的存在,無疑成了別人攻擊他的軟肋。
車子在夜色中穿街過巷,最終停在一處廢棄的倉庫外。這里顯然是明樓早就準備好的另一處藏身點。
“暫時只能委屈你在這里待一下?!泵鳂谴蜷_車門,對蘇流光說。
倉庫內(nèi)部空曠黑暗,只有幾盞昏暗的油燈照明,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鐵銹的味道。
阿誠點燃了角落里的一個火爐,微弱的火光驅(qū)散了些許寒意。
“先生,我去外面警戒?!卑⒄\說完,便轉(zhuǎn)身走了出去,將空間留給了明樓和蘇流光。
倉庫里只剩下兩人,氣氛一時有些凝滯。
蘇流光靠在墻邊,看著跳動的火焰,輕聲道:“明樓,放我走吧。”
明樓正在檢查倉庫的門窗,聞言動作一頓,轉(zhuǎn)過身看著她,眼神復雜:“現(xiàn)在?”
“對,現(xiàn)在?!碧K流光迎上他的目光,“梁仲春的目標是你,我走了,他就少了一個攻擊你的理由。而且,我留在這里,只會拖累你。”
“拖累?”明樓的聲音提高了幾分,帶著一絲怒意,“在你眼里,我明樓就是這么不堪,連保護一個人的能力都沒有嗎?”
“這不是能力的問題,是沒必要。”蘇流光的語氣平靜,“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,強行綁在一起,只會兩敗俱傷?!?/p>
“是不是一路人,我說了算!”明樓走到她面前,眼神銳利如刀,“蘇流光,我再說最后一次,想都別想離開我!就算是死,你也要死在我身邊!”
他的話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(zhí),讓蘇流光心頭一寒。她看著眼前這個被占有欲吞噬的男人,突然覺得有些陌生。
“你簡直不可理喻!”蘇流光別過臉,不想再看他。
明樓的胸口劇烈起伏,顯然是怒到了極點。他死死地盯著蘇流光的側(cè)臉,眼中翻涌著復雜的情緒,有憤怒,有不甘,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受傷。
就在這時,外面?zhèn)鱽戆⒄\急促的聲音:“先生!不好了!他們追過來了!”
明樓臉色一變,立刻對蘇流光說:“躲起來!”
蘇流光還沒反應過來,就被明樓一把推到倉庫深處的一個木箱后面?!盁o論聽到什么,都不要出來!”
他說完,迅速轉(zhuǎn)身,拿起墻角一根生銹的鐵棍,和沖進來的阿誠一起,迎向了破門而入的敵人。
槍聲、喊殺聲、打斗聲瞬間充斥了整個倉庫。蘇流光蜷縮在木箱后面,心提到了嗓子眼。她能聽到明樓和阿誠的聲音,也能聽到敵人的慘叫和怒罵。
不知過了多久,槍聲漸漸平息,打斗聲也停了下來。
蘇流光的心怦怦直跳,正想出去看看,就聽到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:“明樓,沒想到你也有今天。把那個女人交出來,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?!?/p>
是梁仲春!
蘇流光的心沉了下去。
緊接著,是明樓虛弱卻依舊強硬的聲音:“休想……”
“敬酒不吃吃罰酒!”梁仲春怒喝一聲,似乎對明樓動了手。
蘇流光再也忍不住,猛地從木箱后面沖了出來。
倉庫里一片狼藉,地上躺著幾具尸體,阿誠倒在不遠處,不知生死。明樓被兩個黑衣人按在地上,嘴角流著血,眼神卻依舊凌厲。梁仲春站在他面前,手里拿著一把槍,正對準他的頭。
“蘇小姐,你倒是舍得出來了?!绷褐俅嚎吹教K流光,臉上露出一抹貪婪的笑,“只要你跟我走,我就放了明樓,怎么樣?”
蘇流光看著受傷的明樓,又看了看梁仲春手中的槍,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。
明樓看到蘇流光,眼中閃過一絲驚慌:“流光!別管我!快走!”
“走?她能走到哪里去?”梁仲春得意地笑了起來,“這里已經(jīng)被我包圍了,插翅難飛!”
蘇流光深吸一口氣,看著梁仲春,緩緩開口:“我跟你走。但你要保證,放了他們。”
“流光!不要!”明樓嘶吼著,掙扎著想站起來,卻被黑衣人死死按住。
梁仲春笑得更加得意:“還是蘇小姐識時務。好,我答應你?!?/p>
蘇流光一步步走向梁仲春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她走到明樓面前,停下腳步,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,輕聲道:“明樓,你看,沒有我,你會活得更好?!?/p>
明樓的眼中充滿了絕望和痛苦,他張了張嘴,卻沒能說出一個字。
梁仲春不耐煩地催促:“好了,該走了?!?/p>
蘇流光最后看了明樓一眼,然后轉(zhuǎn)過身,跟著梁仲春向外走去。
走到倉庫門口時,她聽到身后傳來明樓撕心裂肺的呼喊:“蘇流光——!”
那聲音里的痛苦和絕望,像針一樣扎進蘇流光的心里。她腳步一頓,卻終究沒有回頭,毅然走出了倉庫,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。
倉庫里,明樓看著她消失的方向,眼中的光芒一點點熄滅,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黑暗。他緩緩閉上眼,一行血淚從眼角滑落。
他終究,還是失去了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