亥時初刻，蓮花塢的鐘聲“當(dāng)——當(dāng)——”悶響兩下。

魏無羨翻墻進(jìn)來，懷里抱著一捆麻繩，沖梨雪小筑的窗欞拋了顆石子。

“小師妹，出發(fā)啦！”

窗“吱呀”一聲開出半扇，慕媛探出腦袋。

發(fā)髻用深紫發(fā)帶束成男兒小冠，夜行衣的領(lǐng)口高高豎起，只露一雙清亮的眼睛。

“魏師兄，你別把繩子甩到池子里，上午才換的水?！?/p>

她聲音壓得低，卻掩不住軟調(diào)。

魏無羨笑得牙尖嘴利。

“放心，我技術(shù)一流?！?/p>

他腳下一蹬，人影已落到廊下。

慕媛推門，順手把一只巴掌大的小布袋系在腰間，袋口露出幾瓣曬干的梨花。

江澄抱臂倚在柱旁，月色把他眉間的冷意削得更利。

“魏無羨，你最好祈禱今晚別拖后腿?！?/p>

“拖后腿？”

魏無羨把麻繩往肩上一甩。

“我負(fù)責(zé)拖鬼，小師妹負(fù)責(zé)收鬼，江公子負(fù)責(zé)——”

他故意拖長音。

“負(fù)責(zé)黑臉。”

江澄冷哼，指尖劍穗一甩，先一步掠上屋脊。

慕媛趁機(jī)拽住魏無羨袖子，小聲道。

“魏師兄，我貼好符了，三息后迷香陣會起，守門弟子看不見我們。”

魏無羨眼睛一亮。

“小師妹真貼心?！?/p>

他反手拋出一張輕身符，黃光裹著兩人，悄無聲息地越過墻頭。

夜風(fēng)帶著水汽，掠過荷塘，卷起殘存花香。

慕媛鼻尖輕動，把布袋口拉緊。

里頭除了干花，還有一小撮藥粉，能掩生人氣息。

三人落在云夢外的官道。

遠(yuǎn)處密林黑魆魆，像張巨口。

魏無羨把麻繩一頭系在樹根，一頭拋給慕媛。

“系腰，省得被鬼拖走。”

慕媛道聲“好”，指尖翻飛，繩結(jié)打成活扣。

另一端卻悄悄纏上自己腕間暗扣，只要用力一扯，繩會瞬間脫落。

江澄瞥見，沒吭聲，只把劍往她那邊遞了半寸。

劍身映月，寒光如水。

林子越走越靜，蟲鳴忽地消失。

魏無羨停步，以指抵唇。

“有怨氣?！?/p>

他反手甩出一張?zhí)皆狗乃{(lán)火光“噗”地炸開。

照出前方一棵歪脖子樹，樹干上勒著半截紅綢，隨風(fēng)鼓蕩。

慕媛蹲下，指尖捻起泥土，湊到鼻前輕嗅。

“尸泥混朱砂，有人在這里布過引魂陣，陣眼被強(qiáng)行破壞，怨氣外泄?！?/p>

江澄皺眉。

“半吊子邪修？”

話音未落，紅綢“嘶啦”斷裂，一團(tuán)黑霧直撲慕媛面門。

魏無羨已拔劍，劍尖挑起符咒，火舌卷向黑霧。

然而霧散又聚，竟發(fā)出嬰兒啼哭般的尖笑。

慕媛后退半步，左腕一翻，指間夾住三枚銀針，針尖淬了藥汁，在月光下泛幽綠。

她等那黑霧逼近，忽地矮身，銀針“嗖嗖嗖”沒入霧心。

“嘶——”

黑霧發(fā)出裂帛之聲，露出一張潰爛的鬼臉，眼眶里爬滿蛆蟲。

江澄的劍到了，一劍削下鬼首，鬼首卻在半空化作黑水，四散濺開。

慕媛腰肢后仰，足尖點(diǎn)地，整個人如折柳，避開毒水，同時拋出一把干梨花。

花瓣遇怨氣，竟“噼啪”炸開，散出淡淡白煙，煙里帶著清苦藥香。

黑水被白煙一裹，發(fā)出腐蝕聲，頃刻化為一灘腥臭泥漿。

魏無羨吹了聲口哨。

“小師妹，你的花比劍還兇?！?/p>

慕媛站定，輕拍袖口。

“師父說，花可救人，也可渡鬼。”

她抬眼，眸中映著未散的硝煙，像一湖被攪碎的月。

江澄收劍，目光落在她微顫的指尖，聲音不自覺低下來。

“下次別硬扛，有我們。”

慕媛偏頭，梨渦在夜色里一閃。

“我想試試，自己能做到哪一步?！?/p>

魏無羨把麻繩一抖，甩干凈穢物，笑嘻嘻道。

“成，那待會兒遇見大家伙，你先上，我負(fù)責(zé)鼓掌。”

話音未落，林深處忽傳“咚——咚——”悶響。

三人交換眼神，同時放輕腳步。

越往深處，怨氣越濃，竟凝成實(shí)質(zhì)的黑絲，纏在腳踝，透骨冰涼。

慕媛悄悄摸出一只瓷瓶，拔塞，淡青粉末撒成一條線，黑絲觸之即退。

魏無羨挑眉。

“小師妹，你還有多少寶貝？”

慕媛豎起一根手指，比在唇前。

“噓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