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識是被肋間一陣尖銳至極的刺痛硬生生拽回來的。
冰冷堅硬的觸感,不是地面,而是某種金屬刑架。泠音的雙手被反剪在身后,用粗糙堅韌的牛筋牢牢捆縛在鐵架豎桿上,整個人被迫以一種微微后仰的姿勢承受著一切。
玄色衣袍早已被撕裂,露出左邊肋下那片可怕的凹陷,青紫淤痕中央,皮膚破裂,隱約可見森白的骨茬。
謝燼就站在她面前,褪去了金屬護(hù)手,只用那雙骨節(jié)分明、蘊(yùn)含著恐怖力量的手。他的一根手指,正不輕不重地按在那碎裂的骨茬邊緣,緩緩施加壓力。
“說,寧國下一步主攻方向。”
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,像冰坨子砸在鐵板上,冷硬得硌人。
劇痛如同毒藤,瞬間纏緊了泠音的四肢百骸,額角滲出細(xì)密的冷汗,沿著她蒼白如紙的臉頰滑落。
但她只是極輕微地抽搐了一下,連一聲悶哼都欠奉。那雙冰封的眸子抬起,落在蕭徹近在咫尺的臉上,甚至,嘴角極其艱難地扯動了一下,牽起一個混合著血沫的、近乎挑釁的弧度。
“呵……”她吸著氣,聲音因疼痛而斷續(xù),卻帶著一種詭異的黏膩,“謝大將軍……手法……生疏了……”
謝燼眼神未變,指下的力道卻驟然加重!幾乎能聽見骨頭摩擦的細(xì)微聲響。
泠音身體猛地一顫,喉頭涌上更多的腥甜,被她強(qiáng)行咽了回去,只有一絲鮮紅從緊抿的唇角溢出。
她仰著頭,頸線繃緊如同瀕死的天鵝,眼神卻像淬了冰的刀子,直直剜向他。
“再……往下三寸……”她喘息著,每一個字都帶著血?dú)?,“才是……男人該按的地方……將軍……不敢么??/p>
謝燼的眸色瞬間沉了下去,像是暴風(fēng)雨前凝聚的烏云。他盯著她,那目光幾乎要將她洞穿。
按在肋骨上的手指倏地松開,下一刻,卻以更快的速度,并指如刀,狠狠戳向她肋下另一處重傷之地!
“噗——”
泠音終于抑制不住,一口鮮血噴了出來,大部分濺落在謝燼冰冷的玄甲前襟,點(diǎn)點(diǎn)猩紅,觸目驚心。
她劇烈地咳嗽起來,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,痛得眼前陣陣發(fā)黑。然而,在那一片模糊的視野里,她看到謝燼朝旁邊伸出了手。
一名親兵雙手捧上一對烏沉沉的鎖鏈,鏈環(huán)有拇指粗細(xì),前端帶著鋒利的彎鉤,在昏暗的燈火下泛著不祥的幽光。
琵琶鉤。
專門用來廢掉高手武功的刑具。
兩名士兵上前,粗暴地撕開泠音肩背處的衣物,露出光滑但布滿舊傷新痕的肌膚和清晰的肩胛骨輪廓。
謝燼親手拿起一只琵琶鉤,那沉重的鎖鏈在他手中仿佛輕若無物。
他走到泠音身后,沒有任何遲疑,對準(zhǔn)她左側(cè)肩胛骨下方的位置,猛地一送!
“呃——!”
冰冷的鐵器撕裂皮肉,貫穿骨骼的劇痛,遠(yuǎn)超之前肋骨碎裂的折磨。
泠音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痙攣起來,牙關(guān)瞬間咬破了下唇,鮮血淋漓。額頭上、頸項(xiàng)間的青筋暴起,如同扭曲的蚯蚓。
另一側(cè),同樣的劇痛再次降臨。
當(dāng)?shù)诙慌勉^也貫穿她右肩時,她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氣,全靠那兩根貫穿她骨骼的烏沉鎖鏈吊在刑架上,頭顱無力地垂下,濕透的黑發(fā)黏在臉頰頸側(cè),混著血和汗。
沉重的鎖鏈另一頭被士兵牢牢固定在刑架基座的鐵環(huán)上,她像一只被釘死在蛛網(wǎng)上的蝶,每一次細(xì)微的呼吸都帶來鉆心的疼痛。
謝燼繞回她身前,伸手,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頜,強(qiáng)迫她抬起頭。
臉色是駭人的慘白,唇瓣被鮮血染得秾麗,唯有那雙眼睛,里面的冰層似乎被劇痛鑿穿,露出底下更加熾烈、更加不屈的火焰。
她看著他,看著這個掌控她生死、給予她無盡痛苦的男人,喉管因疼痛而顫抖,發(fā)不出清晰的聲音。但她努力張合著染血的唇,無聲地,一字一頓地,對著他凸起的喉結(jié),做出清晰的口型:
“下、次……用、這、里……絞、殺、你……”
謝燼的瞳孔幾不可察地縮了一下。
他松開了她的下巴,轉(zhuǎn)身,聲音依舊聽不出任何情緒,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:“拖出去。”
兩名魁梧的士兵上前,解下固定在刑架上的鎖鏈,卻沒有解開那對貫穿她琵琶骨的鉤子。他們像拖拽一件破敗的貨物,一人抓住一根鎖鏈,毫不留情地向外拉拽。
“嘩啦——哐啷——”
鎖鏈摩擦著傷口,帶來新一輪的酷刑。冷筱的雙腿無力地拖在地上,在粗糲的沙石和泥濘中劃出兩道蜿蜒的血痕。她被拖出了臨時充作刑帳的營帳,暴露在外界的光線下。
已是黃昏,夕陽的余暉給血腥的戰(zhàn)場蒙上一層詭異的金紅。
成千上萬的越國士兵聚集在周圍,他們剛剛經(jīng)歷了一場慘勝,身上帶著傷,眼中混雜著疲憊、興奮,以及對眼前這個寧國第一刺客、這個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的憎恨與好奇。
她被拖行著,穿過密密麻麻的目光之林。那些目光,有仇恨,有鄙夷,有貪婪,有純粹的看熱鬧。泥土、血污、碎草沾滿了她殘破的衣袍和身體,琵琶骨處的傷口因?yàn)橥闲胁粩嘤砍鲂碌孽r血,在她身后留下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紅線。
屈辱,疼痛,瀕死的虛弱……如同潮水般沖擊著她的意志。
但她始終沒有閉上眼睛。
她睜著那雙冰焰燃燒的眸子,死死地盯著走在最前方那個魁梧挺拔的背影——謝燼。他甚至連頭都沒有回。
終于,拖行停了下來。她被扔在了一片稍微平整的空地上,正對著點(diǎn)將臺的方向。蕭徹轉(zhuǎn)過身,一步步走到她面前,巨大的陰影再次將她籠罩。
他緩緩蹲下身,無視周圍萬千士兵的注視,伸出手,再次捏住了她的下巴,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。
他的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傳遍了這突然安靜下來的角落:
“叫。”
一個字,命令。帶著絕對的掌控和折辱的意味。要她慘叫,要她哀嚎,要在這萬千敵軍面前,碾碎她寧國第一刺客最后的尊嚴(yán)。
泠音被迫仰著頭,看著他近在咫尺的、冷硬如同石雕的臉。劇痛讓她渾身都在細(xì)微地顫抖,呼吸如同破舊的風(fēng)箱。
然而,她染血的、干裂的唇,卻緩緩地,緩緩地扯出了一個極淡、極詭異的笑容。
她用盡最后一點(diǎn)力氣,將頭顱向前微微湊近,染血的齒尖幾乎要擦到他輪廓分明的耳廓。
氣息微弱,帶著濃重的血腥味,卻字字清晰地,送入他耳中,帶著一種冰冷的、洞穿一切的嘲諷:
“謝燼……你心跳……好吵……”
那一瞬間,謝燼捏著她下頜的手指,驟然僵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