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許在那個夜晚,少年那如火焰般熾熱的愛意,卻被另一個相擁的身影悄然遮掩。他靜靜地站在那里,一言不發(fā),唯有眼眶微微泛紅。他只是低聲喃喃,說是沙子進了眼睛,可誰又能讀懂他心底翻涌的情緒?或許,他們本不該相見,不該讓心動的漣漪擾亂平靜的湖面;或許他們本可以成為摯友,成為并肩而行的兄弟。然而,有些情感一旦萌芽,便再也無法遏制——喜歡的種子早已在他的心田深深扎根,悄然生長,無論他如何試圖掩飾,都已無法拔除。
他渴望去喜歡他,可為何他偏偏不是女兒身?為何上天將他鑄造成一個男子?他多希望,自己能懷揣少女的情懷,將那純真而隱秘的暗戀傾注于對方身上。然而,這注定只是奢望。他生為男兒身,這一世都無法改變,也無法化作那夢中的少女。
一個男人,怎敢對另一個男人心生情愫?這對他而言,是逾越了界限,是觸犯了禁忌,更是深埋心中的罪責。每一份隱約的好奇與悸動,都被無形的枷鎖牢牢禁錮,仿佛連這份情感本身都在質(zhì)問著他——為何敢跨出那一步?然而,這份壓抑卻像暗流般涌動,在理智與情感的邊緣撕扯著他,令他痛苦,又無法掙脫。
“喂,許華楠!”一道嚴厲的聲線從背后猛然炸響。他僵在原地,不愿回頭,更不敢回頭——那是一種深植于骨髓的恐懼,像無形的鎖鏈將他牢牢禁錮。然而,他別無選擇,只能緩緩轉(zhuǎn)過身去?!芭?!”清脆的巴掌聲在空氣中驟然炸開,火辣的疼痛瞬時在臉頰上蔓延開來?!皨尩?,老子辛辛苦苦給你開家長會,你倒好,還敢不服氣了?”男人的聲音像刀刃般刺進他的耳膜。他低垂著頭,嘴唇緊咬,絲毫不敢發(fā)出一點聲音,唯有臉上的灼熱感在無聲訴說著這一刻的屈辱與無助。
“對不起?!倍嗄甑目謶秩绯彼阌縼?,那些深埋于記憶中的陰影幾乎榨干了他所有的勇氣,令他本能地吐出這三個字。聲音輕得像飄在空中的羽毛,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風吹散,卻又沉甸甸地壓在心頭,難以掙脫?!袄献勇犝f,你TM喜歡男的,是不是!”他沒有回應,只是低垂著頭,滿臉惶恐。不知是誰將這個秘密泄露給了眼前的男人。何建國粗暴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領(lǐng),將他拖進了辦公室。陳平赫然站在那里,身后還跟著他的母親。她的眼神復雜而冰冷,像兩把利刃直刺他的心臟,透著無法掩飾的質(zhì)問與失望??諝夥路鹚查g凝固,連呼吸都變得痛苦不堪。他的世界,在這一瞬間徹底墜入了無底的黑暗。“許華楠,過來?!崩蠋煕_他擺了擺手,語氣中帶著一絲溫和,“告訴老師,你是不是喜歡男孩子?” “沒有,老師!你相信我,真的沒有!”他急忙否認。畢竟,有哪個男人會坦然告訴自己的老師,自己喜歡同性?老師探究的目光和何建國憤怒的表情像兩座大山一樣壓在他的胸口,讓他喘不過氣。他的精神幾近崩潰?!罢鎼盒?,居然敢喜歡我們平平!說不定啊,是個出去賣的,不然怎么會喜歡男人?!蹦切憾镜脑捳Z如針般扎進他的耳膜,將他逼到了絕望的邊緣。他看向窗外,才發(fā)現(xiàn)四樓離地面竟然那么近。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外挪動,跨過欄桿,縱身一躍……
冰冷的晚風如刀刃般刮過,吹拂著倒在地上的少年。他的衣衫已被鮮血浸透,鮮紅的顏色在昏暗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刺目。凌亂的發(fā)絲隨風飄動,遮住了他蒼白的面容,而他的身體則無力地癱倒在地,意識早已沉入黑暗之中,
“??!這不關(guān)我的事,那該死的家伙怎么不死得遠一點!”陳平的母親滿臉驚恐,一把攥住他的手腕,幾乎是拖著將他拉離了現(xiàn)場。而他的父親依舊站在原地,目光落在一樓那具冰冷的尸體上,嘴唇微動,低聲喃喃:“真是晦氣,怎么死在這兒都不挑個地方。”話音未落,一群平日里與他稱兄道弟的漢子已蜂擁而上。他們手忙腳亂地抬起了尸體,朝著醫(yī)院的方向狂奔而去。“混賬!你們還真以為能救活他?別折騰了行不行!”人群中,一個少年嘶吼出聲,聲音里夾雜著哽咽和顫抖,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撕扯著。他的怒斥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在夜色中回蕩,刺耳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切。他咬緊牙關(guān),眼眶泛紅,一字一句從齒縫間擠出來:“滾,混蛋!許華楠是我們的兄弟!”那語氣里的倔強,仿佛是在對抗整個世界的冷漠與無力。
鮮血的熾熱與青春的張揚,終將隱匿于那個夏天。少年的一生悲涼,如同滋養(yǎng)盛夏的肥沃土壤,悄然埋下了命運的伏筆。從此,在他的世界里,多了一個既陌生又令人心生悲憫的身影——許華楠。
2018年9月3日,暑氣尚未完全褪去,初秋的風卻已悄然透出幾分涼意。教室里依舊喧囂如常,幾句低語卻像毒蛇般在空氣中蜿蜒爬行,帶著刺耳的惡意:“你們班許華楠真的喜歡男的?!甭曇舨淮?,卻足夠讓周圍的人聽清每一個字,其中夾雜的輕蔑如同腐爛的果實,令人作嘔。少年懶散地倚靠在門框上,原本漫不經(jīng)心的神情因這幾句話而變得凝重。他下意識地伸長了脖子,試圖從擁擠的人群中捕捉到那個被眾人議論的身影——那個被貼上“同性戀”標簽的男生。然而,就在他努力張望時,一句冰冷的話語如利刃般劃破空氣,直刺入他的耳膜:“別看了,他跳樓自殺了?!边@句話像是一記重錘擊中了少年的胸口。他的動作頓時僵住了,連呼吸似乎都在這一刻停滯,只余下胸口隱隱傳來的悶痛,以及一種復雜難辨的情緒在心底無聲蔓延。片刻后,他勉強擠出一句:“不好意思……”聲音微弱得幾乎淹沒在周圍的嘈雜中。隨后,他慌亂地低下頭,轉(zhuǎn)身逃也似的離開了那片充滿惡意的空間,腳步踉蹌間,仿佛連地面都在搖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