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低垂，紅蓮水榭內(nèi)點(diǎn)起了燈。暖黃的光暈驅(qū)散了一室清冷，在木質(zhì)的地板上投下?lián)u曳的影。

墨燃在廚房里好一通折騰，鍋碗瓢盆叮當(dāng)作響，間或夾雜著他手忙腳亂的嘀咕聲。楚晚寧坐在外間，書是一頁也看不進(jìn)去了，注意力總是不由自主地被廚房的動靜吸引。他幾次想起身去看看，又強(qiáng)自按捺住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，心里說不出是期待還是別的什么。

約莫過了半個時辰，墨燃終于端著托盤出來了。他額上帶著薄汗，臉頰也蹭了道灰，眼神卻亮得驚人。他將幾碟小菜并一碗清粥小心翼翼放在楚晚寧面前的桌上，聲音里帶著獻(xiàn)寶般的雀躍：“師尊，您嘗嘗！”

菜色很簡單，一碟清炒時蔬，一碟嫩黃的蒸蛋，還有一碟……形狀略顯古怪，但炸得金黃的蓮花酥。粥熬得恰到好處，米粒軟爛，散發(fā)著淡淡的清香。

楚晚寧的目光在那碟蓮花酥上停頓了一瞬，眸色微深。他記得，很久以前，似乎也有人為他做過這個，只是那時……

“師尊？”墨燃見他不動，有些緊張地喚了一聲。

楚晚寧斂起心神，拿起筷子，夾了一筷子時蔬。味道清淡，火候正好，比他預(yù)想中要好得多。他又嘗了嘗蒸蛋，嫩滑鮮美。

墨燃屏息凝神地看著他，心臟怦怦直跳，像是在等待最終的審判。

直到楚晚寧又伸手，拿起一塊蓮花酥，輕輕咬了一口。酥皮簌簌落下，內(nèi)里的蓮蓉餡甜而不膩。他細(xì)嚼慢咽，臉上沒什么表情，也看不出喜惡。

“如何？”墨燃忍不住追問。

楚晚寧放下咬了一口的蓮花酥，拿起布巾擦了擦手，這才抬眼看他，語氣平淡：“尚可?！?/p>

只是“尚可”兩個字，卻讓墨燃瞬間笑開了花，比得了什么絕世功法還要開心。他撓著頭，嘿嘿傻笑：“弟子以后天天給師尊做！”

楚晚寧沒接這話，只淡淡道：“用飯吧?！?/p>

兩人相對而坐，默默吃飯。氣氛依舊有些微妙的凝滯，但比起之前的尷尬，似乎又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暖流在悄然涌動。墨燃時不時偷偷抬眼瞄一下楚晚寧，見他垂眸安靜用餐的模樣，心里就像被羽毛輕輕搔過，又癢又軟。

飯后，墨燃搶著收拾了碗筷，動作麻利。楚晚寧則又坐回了窗邊的榻上，拿起之前那卷書，卻依舊沒有看進(jìn)去。

夜色漸深，該就寢了。

墨燃看著那張離楚晚寧床榻不遠(yuǎn)的矮榻，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。他磨磨蹭蹭地鋪好被子，又偷偷看了一眼楚晚寧。

楚晚寧已經(jīng)放下了書卷，起身走向自己的床。他背對著墨燃，褪去了外袍，只著寢衣，墨發(fā)如瀑般傾瀉下來，勾勒出清瘦的脊背線條。

墨燃只看了一眼，便覺得臉頰發(fā)燙，趕緊收回視線，手腳并用地爬上自己的矮榻，用被子把自己裹緊，面朝墻壁，一動不敢動。

水榭內(nèi)的燈熄了，只留墻角一盞小小的夜明珠，散發(fā)著朦朧柔和的光暈。黑暗中，彼此的呼吸聲變得格外清晰。

墨燃能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，也能聽到不遠(yuǎn)處，楚晚寧那邊傳來的、同樣并不平穩(wěn)的呼吸聲。師尊……也緊張嗎？這個念頭讓他心底生出一種奇異的勇氣。

他悄悄轉(zhuǎn)過身，面向楚晚寧床榻的方向。借著微光，他能看到那個模糊的、側(cè)臥的身影。

“師尊……”他極輕地喚了一聲，聲音在寂靜里顯得有些突兀。

那邊沒有回應(yīng)，但墨燃敏銳地察覺到，那身影似乎微微僵了一下。

他舔了舔嘴唇，鼓起勇氣，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滿滿的真誠：“晚寧，我是真的……真的很喜歡你?！辈皇堑茏訉熥鸬木茨?，而是道侶之間的那種喜歡。這句話，他在心里藏了太久太久。

黑暗中，楚晚寧的呼吸驟然一窒。他攥緊了身下的薄被，指尖微微發(fā)抖。少年直白而熱烈的情愫，像一團(tuán)火，灼燒著他冰封已久的心湖。他想斥責(zé)他放肆，想讓他閉嘴，可話到了嘴邊，卻怎么也說不出口。

長久的沉默，讓墨燃剛剛鼓起的勇氣一點(diǎn)點(diǎn)泄去，心也慢慢沉了下去。果然……還是太冒犯了嗎？他失落地垂下眼睫，正準(zhǔn)備轉(zhuǎn)過身去，卻聽到一聲極輕、極低的回應(yīng)，如同嘆息，融在了夜色里。

“……嗯?！?/p>

只有一個字，輕得幾乎像是錯覺。

可墨燃聽得真真切切！巨大的狂喜瞬間將他淹沒，他猛地從矮榻上坐起身，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：“師尊！您……您聽到了？您答應(yīng)了？”

楚晚寧被他這動靜弄得又羞又惱，猛地拉高被子蓋住了頭，悶聲斥道：“睡覺！再吵就出去！”

“是是是！弟子睡覺！馬上睡！”墨燃立刻躺倒，緊緊閉上眼睛，嘴角卻控制不住地瘋狂上揚(yáng)。他用力咬著嘴唇，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。

雖然師尊沒有明確說“我也喜歡你”，但那一聲“嗯”，對他而言，已是天籟。

紅蓮水榭內(nèi)重新恢復(fù)了安靜，但空氣里流淌的氣息，卻與往日截然不同。窗外的月光溫柔灑落，池中蓮香暗渡，縈繞在鼻尖，也縈繞在兩人各懷心事、卻同樣悸動難眠的夜晚。

墨燃在鋪天蓋地的幸福感中，意識漸漸模糊。臨睡前最后一個念頭是：明天，一定要起得比師尊早，給他做更好吃的早點(diǎn)。

而另一邊，楚晚寧聽著身旁逐漸變得均勻綿長的呼吸聲，緊繃的身體才慢慢放松下來。他悄悄拉下被子，露出那雙在黑暗中依舊清亮的鳳眸，望著窗外皎潔的月光，失了神。

指尖，似乎還殘留著方才蓮花酥那一點(diǎn)點(diǎn)甜膩的觸感。

他好像……并不討厭這樣的日子。甚至，有那么一絲……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