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風小筑
十年未歸，小筑外的云杉已長得比屋檐還高，石階上覆著層薄塵，卻依稀能看出當年她離開時的模樣。阿苑趴在她肩頭，小腦袋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著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院墻上攀爬的靈藤，小聲問：“阿娘，這里就是我們以后住的地方嗎？”
“是。”蘇黎推開虛掩的木門，院內的石桌石凳蒙著灰，卻透著股久違的安寧。她將阿苑放下，指尖微動，一股清淺的靈力掃過，灰塵瞬間消散，院落恢復了幾分整潔。
“你先自己玩會兒，別亂跑?！碧K黎叮囑道，轉身想去收拾內屋。
剛走到屋門口，卻見門內立著一道素白身影。
凌山尊者背對著門口，正望著墻上掛著的一幅舊畫——那是蘇黎年少時畫的凌山云海，筆觸生澀，卻透著股執(zhí)拗。聽到腳步聲，她緩緩轉身，目光落在蘇黎身上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凝重。
“師父？”蘇黎有些意外，“您怎么在這兒？”
“來看看你。”凌山尊者的目光掠過她腰間的鳴鴻劍“論道臺上，你用這劍時，劍身有黑氣翻涌。我不放心”
蘇黎見狀解下鳴鴻劍，遞到凌山尊者面前，“師父”
凌山尊者指尖拂過劍身，當觸及那絲若隱若現(xiàn)的黑氣時，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：“是魔氣。你在外遇見過魔族？”
“嗯，”蘇黎點頭，“在北荒戈壁，遇上過一群修煉邪術的魔修，鳴鴻劍斬過他們的法器，許是那時沾染上的。”
凌山尊者指尖凝聚起一縷清淺的白光，緩緩注入劍身。鳴鴻劍發(fā)出一陣愉悅的嗡鳴，那絲黑氣如同冰雪遇陽，迅速消融無蹤。
“此劍隨你征戰(zhàn)十年，靈性已開，只是煞氣太重，易招邪祟。”凌山尊者將劍還回，轉而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柄通體瑩白的長劍，“這柄劍，你拿著?！?/p>
蘇黎接過，只覺入手溫潤，劍身上流轉著淡淡的月華，與鳴鴻劍的凜冽截然不同。劍脊處刻著兩個古樸的篆字——護安。
“此劍名護安，”凌山尊者道，“是我早年偶得的一柄靈階上品仙劍，性溫和，能凈化煞氣。阿苑既喚了我太師父，這份見面禮，合該我這長輩給的。”
她低頭看著懷里的護安劍，又看了眼角落里正蹲在地上，用小手扒拉靈珠的阿苑，心頭莫名一暖：“多謝師父。”
“讓他用這劍正好，”凌山尊者的目光落在阿苑身上，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，“你那鳴鴻劍煞氣太重，不適合讓阿苑接觸?！?/p>
阿苑似是聽到了“劍”字，立刻丟下靈珠跑過來，仰著小臉盯著蘇黎手里的護安劍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師父，這是給我的嗎？”
“是太師父給你的?！碧K黎將劍遞到他面前，“以后你便用這柄護安劍，可要好好待它”
阿苑似懂非懂地點頭，小心翼翼地接過劍，抱在懷里，像抱著什么稀世珍寶，跑到凌山尊者面前，脆生生道：“謝謝太師父！”
凌山尊者看著他懷里那柄與他身形極不相稱的長劍，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：“好孩子。”
就在她指尖觸及阿苑頭頂?shù)乃查g，阿苑脖子上掛著的一枚不起眼的黑石吊墜，忽然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紅光，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。
凌山尊者的動作頓了一下，眼神深了深，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手，轉而對蘇黎道：“英杰盛會還有三日，后面還有秘境試煉，你準備準備?！?/p>
“是。”蘇黎應下，心里卻泛起一絲疑惑——方才師父的反應，似乎有些異樣。
秘境試煉的前夜，月色格外清冽，透過聽風小筑的窗欞，在地上投下斑駁的樹影。
蘇黎正坐在燈下擦拭鳴鴻劍，劍身寒光凜冽，映得她眼底的煞氣愈發(fā)沉凝。阿苑早已抱著護安劍睡熟，小臉上還帶著白日里揮劍時的認真。
“篤篤篤?！?/p>
輕叩窗欞的聲音打破了夜的寧靜，不輕不重，帶著種熟悉的韻律。
蘇黎握著劍的手一頓，抬眸看向窗外。月光下，一道灰影斜倚在云杉樹杈上，玄色衣袍上沾著些塵土，臉上帶著道淺淺的疤痕，正是她十年前在北荒歷練時結識的散修，風離。
“蘇丫頭，十年不見，連老朋友的聲音都聽不出了？”風離咧嘴一笑，露出兩排白牙，語氣里帶著幾分痞氣。
蘇黎起身推開窗，煞氣收斂了幾分：“你怎么來了？”
“聽說凌山宗辦英杰盛會，過來湊個熱鬧，順便看看你這煞星是不是真如傳聞中那般，把道閣少閣主和妖皇宮少主按在地上揍了。”風離翻身躍下樹，動作利落，“看來傳聞沒摻假，你身上的煞氣，比十年前重了不止一倍?！?/p>
他的目光落在屋內熟睡的阿苑身上，愣了一下：“這是……你徒弟？”
“嗯，撿的。”蘇黎側身讓他進來，“北荒那邊怎么樣了？”
“還能怎么樣，魔修越來越猖獗，上個月連青風寨都被屠了，”風離的語氣沉了下來，從懷里掏出塊染血的令牌，“這是從魔修尸體上搜的，你看看?！?/p>
令牌漆黑，上面刻著？個扭曲的“獄”字，邊緣還殘留著未散盡的邪氣。蘇黎指尖剛觸碰到令牌，令牌突然發(fā)出一陣刺耳的嗡鳴，上面的邪氣如同活物般竄出，直撲她面門。
“小心！”風離低喝一聲，就要出手。
蘇黎卻眼神一厲，反手一掌拍在令牌上，凝練的煞氣如同寒冰，瞬間將那股邪氣凍結。令牌“咔嚓”一聲碎裂，邪氣隨之消散。
“是‘獄魔殿’的東西，”蘇黎捏碎手中的碎塊，語氣冰冷，“十年前被我斬了左使，看來是卷土重來了?！?/p>
風離臉色凝重：“他們好像在找什么東西，北荒的幾個上古遺跡都被他們翻了個底朝天。我這次來，就是想提醒你……”
他的話沒說完，院墻外突然傳來一聲輕嗤，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。
“獄魔殿？散修就是散修，見到塊破令牌都能嚇破膽?！?/p>
是夜沉淵的聲音。
蘇黎和風離對視一眼，同時看向院外。月光下，夜沉淵和林逸之并肩站在門口，不知來了多久。林逸之眉頭緊鎖，看著風離的眼神帶著警惕，而夜沉淵則把玩著腰間的玉佩，目光在風離身上轉了一圈，最后落在蘇黎身上。
“蘇道友倒是好興致，剛打完架，就和散修稱兄道弟了？”夜沉淵語氣慵懶，卻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輕蔑，“不過也是，散修和煞星，倒也算門當戶對。”
“你說誰是煞星？”風離脾氣暴，當即就要發(fā)作，被蘇黎一把拉住。
蘇黎看向夜沉淵，眼神冷得像淬了冰：“夜少主深夜到訪，就是為了看我和誰交朋友？”
“自然不是，”夜沉淵笑了笑，話鋒一轉，“只是聽聞蘇道友和獄魔殿有舊怨，恰好我妖皇宮最近也在追查他們的蹤跡，想著或許能和蘇道友‘合作’一二。”
他特意加重了“合作”二字，眼神里卻藏著算計——他根本不是來合作的，而是剛才在墻外聽到“獄魔殿”三個字，起了疑心。畢竟，修真界誰不知道獄魔殿手段狠辣，尋常修士避之不及，蘇黎卻能輕易捏碎他們的令牌，這里面定然有鬼。
林逸之也附和道：“獄魔殿乃修真界公敵，蘇道友若真與他們有牽扯，還請如實相告，免得連累凌山宗。”
他這話看似公允，實則是在暗示蘇黎與魔修勾結，語氣里的不信任毫不掩飾。
蘇黎看著眼前這兩個天驕，一個假意合作，一個咄咄逼人，只覺得可笑。她沒理會他們，轉頭對風離道：“你先去客房歇著，有事明日再說?！?/p>
風離瞪了夜沉淵和林逸之一眼，哼了一聲，轉身進了偏房。
“蘇道友這是默認了？”夜沉淵挑眉，語氣里的探究更濃了。
蘇黎沒回答，只是拔出了腰間的鳴鴻劍。劍身嗡鳴，寒光映月，煞氣瞬間彌漫開來，比在論道臺上時更甚。
“滾?！?/p>
一個字，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。
夜沉淵臉上的笑容僵住了。他沒想到蘇黎說動手就動手，那股凜冽的煞氣撲面而來，竟讓他體內的妖氣都一陣紊亂。他下意識地后退半步，看向蘇黎的眼神第一次染上了真正的忌憚。
林逸之也被這煞氣驚到，握緊了手中的玉笛，卻沒敢上前——他很清楚，自己絕非此刻蘇黎的對手。
“好，好得很。”夜沉淵深吸一口氣，壓下心頭的驚悸，強裝鎮(zhèn)定道，“蘇道友既然不領情，那我們就不打擾了。只是明日秘境試煉，還望蘇道友……別被獄魔殿的余孽傷了才好?！?/p>
這話帶著赤裸裸的威脅。
蘇黎沒理他，鳴鴻劍依舊斜指地面，煞氣絲毫不減。
夜沉淵和林逸之見狀，知道再待下去討不到好，對視一眼，轉身快步離開了。
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，蘇黎才收起劍，周身的煞氣緩緩散去。她抬頭看向天邊的殘月，眼神深邃——夜沉淵剛才的反應很奇怪，他聽到“獄魔殿”時，雖然故作鎮(zhèn)定，指尖卻微微收緊，顯然不止是“好奇”那么簡單。
還有林逸之，看似在追查魔修，目光卻總在她和阿苑身上打轉，像是在確認什么。
“這兩個家伙，沒安好心?！憋L離從偏房走出來，臉色難看，“尤其是那個夜沉淵，我剛才在他身上聞到了……和獄魔殿令牌相似的邪氣?！?/p>
蘇黎瞳孔微縮。
風離的鼻子比獵犬還靈，他說有，就一定有。
妖皇宮少主，和獄魔殿有關？
這英杰盛會，看來比她想的還要復雜。
她低頭看向屋內熟睡的阿苑，月光落在孩子恬靜的小臉上，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。蘇黎伸手將窗關好，擋住外面的寒意，指尖輕輕拂過阿苑頸間那枚不起眼的黑石吊墜。
明日的秘境試煉，怕是要多些“樂趣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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