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風驛的黃昏是黃的,風沙裹著夕陽的金粉,落在土墻上,把“清風”二字磨得只剩半道痕。燒東瓜勒住馬時,靴底沾的河西沙還沒掉,懷里的玉佩硌著肋骨,像揣了塊溫著的石頭——那是褚清泉的念想,也是紅線沒說出口的盼頭。
張文靜早站在驛館后的土坡上,青衫下擺束在腰里,手里攥著張地形圖,圖上用朱砂標著繡金樓的埋伏點。看見燒東瓜,她迎上來,指尖點在“驛館西廂房”的位置:“千夜的人藏在里面,用麻袋裹著刀,聽線人說,還帶了佛花粉的升級版,沾著就暈?!?/p>
燒東瓜湊過去看地圖,指尖蹭過“清風驛”三個字,忽然想起紅線話本里的句子:“清風驛的沙最軟,能埋住馬蹄聲,也能藏住英雄的魂?!彼嗣牙锏奶枪蓿蘅诘牧鸭y還在,幾顆糖在里面輕輕晃,像紅線在跟他說話。
“無面人的兄弟們已經(jīng)去布控了?!背绦略聫钠孪伦呱蟻恚婢邠Q了張普通的布衣漢子臉,是為了混進驛館,“他們帶了易容膏,能把臉改成契丹兵的模樣,等會兒從后門摸進去,先把佛花粉的罐子砸了?!?/p>
伊刀扛著把新磨的長刀,刀身映著夕陽,亮得晃眼:“我?guī)畟€人守前門,等里面動手,就砍斷他們的馬繩,讓繡金樓的人跑不了?!彼牧伺臒龞|瓜的肩,“你跟張文靜守糧倉,那是交易名單的地方,千夜肯定會往那兒去?!?/p>
燒東瓜點頭,從馬背上取下長槍——槍柄的紅繩是張文靜補編的,比紅線的針腳整齊,卻少了點毛糙的溫度。他跟著張文靜往糧倉走,驛館的石板路被風沙磨得光滑,踩上去“沙沙”響,像有人在身后跟著。
“紅線去年來過清風驛?!睆埼撵o忽然開口,手里的地形圖卷了又展開,“她跟我打聽契丹的布防,說‘以后瓜哥來打仗,我得幫他摸清路’?!彼噶酥讣Z倉墻角的一道刻痕,是個小小的糖塊形狀,“那是她刻的,說怕忘了路,留個記號?!?/p>
燒東瓜蹲下去摸那道刻痕,指尖能觸到石頭的紋路,像摸到了紅線的指尖。他想起在開封灰坑撿到的紅綢,想起三危山壁畫上的小姑娘,心里忽然酸得發(fā)緊——這一路的記號,都是她提前為他留的,她早就知道,他會走這條難走的路。
“咚——”驛館后門傳來一聲悶響,是無面人動手了。燒東瓜握緊長槍,看見西廂房的燈滅了,接著是瓷器碎裂的聲音,還有繡金樓嘍啰的慘叫:“我的眼睛!”
“走!”張文靜率先沖出去,手里的短劍劃破夜色。燒東瓜跟在后面,剛到糧倉門口,就撞見個穿黑綢衫的人——是千夜,他手里攥著個油布包,里面肯定是燕北盟的名單,腰間還掛著塊假玉佩,是紅線塞給他的那塊石頭。
“燒東瓜?”千夜笑了,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,“紅線那丫頭倒是護著你,可惜啊,她死的時候,還喊著你的名字,真是蠢?!?/p>
燒東瓜的血一下子涌到頭頂,手里的長槍差點握不住。他想起清河村的狗洞,想起那半塊沾血的糖,想起火海里葉萬山的背影,猛地沖上去,槍尖直刺千夜的胸口。千夜側身躲開,手里的短刀劃向他的喉嚨,卻被燒東瓜用天涯客教的“云手”卸了力,反手一槍戳中他的肩膀。
“你以為你能贏?”千夜捂著傷口,從懷里掏出個哨子,吹了聲尖銳的哨音。驛館外傳來馬蹄聲,是契丹皮室軍的人來了,他們舉著狼頭旗,彎刀在月光下閃著冷光。
“別慌!”程新月突然出現(xiàn),手里的短刃“碎玉”刺穿了一個契丹兵的喉嚨,“紅衣大炮已經(jīng)架好了,就等他們進來!”話音剛落,驛館外傳來“轟隆”一聲巨響,是紅衣大炮炸了,契丹兵的慘叫混著風沙,飄得很遠。
伊刀也沖了過來,長刀砍斷了千夜的刀鞘,刀尖抵在他的脖子上:“把名單交出來!”千夜卻突然把油布包往火里扔,燒東瓜眼疾手快,撲過去抓住,胳膊被火星燙了個泡,卻沒松手——這是無數(shù)義士的命,不能燒。
千夜趁機往后退,想跳上馬來逃,卻被無面人用絆馬索絆倒,摔在地上。他爬起來想跑,卻被燒東瓜的長槍刺穿了小腿,疼得跪倒在地?!澳銈冓A不了!”千夜嘶吼著,“契丹的大軍還在后面,燕云遲早是我們的!”
“你錯了?!睙龞|瓜蹲下來,看著他的眼睛,“燕云的人,不會讓你們搶走一寸土地。”他摸出懷里的糖罐,倒出一顆糖,放在千夜面前,“這是紅線買的糖,她到死都想著護著燕云,你這種人,永遠不懂?!?/p>
千夜盯著那顆糖,忽然瘋了一樣想抓,卻被伊刀踩住了手。遠處傳來更多的馬蹄聲,是河東八駿的人來了,他們舉著“燕北”的旗幟,從風沙里沖出來,像一道不可阻擋的洪流。
燒東瓜站起來,看著滿地的狼藉,看著無面人們摘下面具,露出帶疤的臉,卻笑得很開心。他打開油布包,里面的名單完好無損,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,都是燕北盟的義士。張文靜走過來,拍了拍他的肩:“我們贏了。”
可燒東瓜卻沒笑,他摸了摸懷里的糖罐,想起紅線說的“一起看燕云”,想起開封的鐘樓,想起終南山的松子林。他知道,這只是開始,后面還有更多的仗要打,還有更多的人要護,但他不再怕了——因為他的身邊,有并肩作戰(zhàn)的兄弟,有紅線留下的念想,有刻在骨子里的燕云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