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現(xiàn)在插播一條緊急新聞,今晚23時14分,南江大橋發(fā)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,本臺記者在現(xiàn)場發(fā)回報道——"
電視機(jī)上一直播放著這則新聞,今日23時17分,南城市南江大橋中路段發(fā)生重大交通事故,一輛載有鋼材的重型貨車司機(jī)因酒駕導(dǎo)致車輛失控側(cè)翻,引發(fā)五車連環(huán)相撞,大橋監(jiān)控顯示,貨車在變道時突然偏離方向,撞向?qū)ο蜍嚨勒P旭偟乃妮v私家車,其中一輛白色路虎被擠壓嚴(yán)重變形,后查詢?yōu)樨涇囁緳C(jī)酒駕駕駛,警方正在進(jìn)一步調(diào)查……。
天上還下著淅瀝小雨,血液成河,而顧時硯和林棲白也在其中……
刺鼻的汽油味混著鐵銹氣息灌入鼻腔,顧時硯的指尖在劇烈顫抖,他費力解開大腿旁的安全帶,雙腿無法動彈,他伸出手在拼全力想要握住林棲白那只蒼白的手,就連那串他前幾天為她買的銀色手鏈上也沾染了暗紅色的血。
“棲棲……咳……”
他啞著嗓子,因為擠壓,肋骨的劇痛讓每個字都帶著血腥氣。
指尖相觸的那一剎那,手腕處突然發(fā)出一陣脆響,銀色珠鏈炸裂,碎片如電影慢鏡頭飛濺,最鋒利的那片擦過他右眼尾,隨即視網(wǎng)膜上浮現(xiàn)一片猩紅。
眼尾的劇痛讓顧時硯的視野驟然扭曲,慢慢失去意識,救護(hù)車的鳴笛聲與消防斧破窗的鈍響也漸漸消失在耳畔。
他卻憑著最后的力氣,觸碰到了那只冰冷的指尖,眼前的場景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灰霧,耳邊只剩下自己逐漸微弱的呼吸聲
嘉州·2021年·春
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,照射在顧時硯的緊閉的眼睛上,下一秒,顧時硯猛的睜大眼睛,伴隨著急促的呼吸聲,額頭上是密密麻麻的汗水。
顧時硯伸手觸摸眼尾,指腹并沒有傳來結(jié)痂的凹凸感。
微垂眼眸,眼神空洞,似乎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這個夢。
在床上呆坐了好一會,才起身向洗漱間走去。
雙手接了一捧水,往臉上潑去,才得到清醒,一個午睡的時間,又讓他經(jīng)歷了那場災(zāi)禍,明明還沒有半個小時。
在這靜謐的空間里突然響起一道鬧鈴,時鐘里“15:00”的數(shù)字下面標(biāo)注著
“診療”
顧時硯輕吹了口氣,隨手抓起身旁的毛巾,用力擦了擦臉。
收拾好一切,顧時硯離開了家。
二月的風(fēng)裹著寒氣劃過顧時硯的臉頰,陰云如鉛,河水中未融化的冰床泛著冷光,明是下午三時半,卻有著早晨時的“黑云壓城城欲摧”之感,霧氣四起,路燈昏黃,光暈在霧中暈染。
顧時硯壓低了鴨舌帽,像以往一樣走在小路上,去接受不知道第幾次的心理治療。
那個夢,如此真實,如此承重。
那是一棟居民小樓,一樓是家庭陳設(shè),而診療室則藏在青磚坡頂?shù)男e墅二層,在屋外有直通二樓的小樓梯。
診療室奶白色百葉窗推開便是露臺,露臺擺列著靠背的休閑吊椅。
樓下庭院種了幾處海棠花和茉莉花,花苞簇在一起竊竊私語,落地玻璃窗的米白色紗簾靜謐,爬山虎的綠影也正悄悄攀上來。
“顧先生來了”
林棲白正在擺弄這窗邊書桌上的茉莉花,聽到動靜,轉(zhuǎn)頭看了一眼。
“嗯”
顧時硯一進(jìn)門就聞到了茉莉花香。
林棲白放下手中的噴壺放在桌邊,拉開凳子看著遠(yuǎn)處的顧時硯,瞧見他的眼底有著淡淡的黑影。
“顧先生,又做噩夢了?”
林棲白看著顧時硯輕聲詢問。
顧時硯靠近玻璃桌,抬眼就看到了桌上那盆顯眼的茉莉花。
“林醫(yī)生,現(xiàn)在還不是生長茉莉花的時候吧,最早都要5月份了”
林棲白看著顧時硯,轉(zhuǎn)移話題。
“顧先生,這次比上次還要難受嗎?”
林棲白說完擺了擺手腕上的銀色手鏈,靜靜等著顧時硯回答。
顧時硯靠在座椅上,睫毛微微顫抖,隨后抬眼說到
“比我來嘉州前要好”
顧時硯在此之前都是生活在南城,后來車禍后的顧時硯莫名吵著要來嘉州,不知其由的顧母實在沒辦法,辭了南城的工作,帶著他來了嘉州。
林棲白笑了笑,拿著筆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,隨后又拋出了下一個問題
“那么我們繼續(xù)上次的問題,顧先生,夢境里你還記得什么人嘛”
顧時硯先是抬頭看著了一眼林棲白,隨后低垂眉眼,皺了眉,思索了一會
“除了那位叫“棲棲”的女生為主外,應(yīng)該沒有了”
每次的相見只會出現(xiàn)在夢里,看不清容貌,也抓不住那個人……
“但是……林醫(yī)生的茉莉花我挺感興趣的”
在林棲白將要說話之際,顧時硯抬眸看著林棲白的眼睛,打斷了她。
林棲白不緊不慢地移開目光,看了一眼身旁的茉莉花,順著他的話問道
“可以展開說說嗎?顧先生”
“在我錯亂模糊的記憶里,也總是聞到茉莉花香,記憶中的房子里,陽臺上有那么一兩處茉莉花”
林棲白停下手中的筆,筆頭停留在“花”的最后一筆。
思緒再次拉回從前,在他們原先的那個小家,陽臺上的茉莉花是顧時硯偷偷為她種下的。
吵架后的第二天的清晨,怒氣還未完全消散的林棲白被顧時硯帶到了陽臺,顧時硯用溫?zé)岬碾p手敷著她的眼睛
“顧時硯!你要干嘛?”
下一秒顧時硯的聲音掃過耳際
“倒數(shù)十秒”
睫毛掃過對方指腹的剎那,她聽見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從陽臺角落方向傳來。
“十、九...”
林棲白數(shù)數(shù)聲開始發(fā)顫。
“可以睜開眼啦”
黑暗褪去的瞬間,一盆簇?fù)淼能岳蛘M(jìn)她的眼眸,笑容在臉上綻放,直到現(xiàn)在她還記得他說的那句
“送你最愛的茉莉,就不要說離開我了,好不好?”
“林醫(yī)生?林醫(yī)生?”
思緒被顧時硯的叫喚拉回,林棲白眨了眨眼睛,若無其事的看了一眼就診本
“啊……我沒事,我們繼續(xù)”
回憶在歇斯底里,那棟樓房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雜草叢生了,可是距離這里就兩條街,她也未曾想著路過,人走茶涼,唯有回憶不可忘。
林棲白莞爾一笑,繼續(xù)說道
“顧先生,可以和我分享一下你記憶中一些,你還記得的,那些開心的事情嗎?”
顧時硯低下頭,指尖摩挲著手中的壓力球,嘴角上揚(yáng)了一個輕輕的弧度,他自己可能都沒有察覺,卻被林棲白快速捕捉到了。
林棲白看著顧時硯輕聲描述那些場景,眼眶微紅,這些都是屬于他們的回憶。
驀然,顧時硯頓了頓
“林醫(yī)生,我說的那個朋友也是個女生,不知道為什么,和她待在一起,我會覺得很安心,但是……忘記了她的模樣,唯獨記得她說她是嘉州人,叫‘棲棲’”
棲棲……
“所以——你當(dāng)初來嘉州是因為她嗎?”
林棲白看著顧時硯深邃的眼眸,忍住了音節(jié)顫抖,輕聲問道。
“是的”
顧時硯點了點頭,回答如此堅定。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,診療的過程也接近尾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