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逍在藥鋪待了快十天,身上的外傷已好了大半,左腿的骨裂也能慢慢落地行走,只是還不能劇烈活動。這些日子,他跟著蘇父認(rèn)了不少草藥,甚至能幫著抓些常見的方子,蘇婉兒總笑著說他有學(xué)醫(yī)的天賦,蘇父也偶爾會給他講些調(diào)理身體的粗淺法子,日子過得平靜又安穩(wěn)。
可這份平靜,在第十天的午后被驟然打破。
當(dāng)時云逍正在藥鋪柜臺后整理曬干的草藥,蘇父在里間給一位老婦人號脈,蘇婉兒則坐在門口擇著剛從后院采來的薄荷。突然,街道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,伴隨著粗聲粗氣的吆喝,嚇得門口的幾只麻雀撲棱棱地飛了起來。
“就是這兒!那小雜種肯定在里面!”
一個熟悉又刺耳的聲音響起,云逍的手猛地一頓——是那個刀疤臉!他心里咯噔一下,抬頭就看見藥鋪門口涌進(jìn)來十幾個漢子,個個穿著短打,手里拿著棍棒,為首的正是那天在巷口欺負(fù)他的刀疤臉,而他身邊還站著一個身材更魁梧的漢子,滿臉橫肉,左眼上蒙著一塊黑布,腰間別著一把銹跡斑斑的短刀,一看就不好惹。
“虎爺,就是這小子!那天不僅敢還手,還讓您丟了面子!”刀疤臉指著柜臺后的云逍,語氣里滿是諂媚。
云逍這才知道,這獨眼漢子就是他們口中的“虎爺”——落風(fēng)鎮(zhèn)出了名的惡霸,聽說靠著收保護(hù)費和放高利貸為生,鎮(zhèn)上的小商販都怕他,就連官府都懶得管他的閑事。
蘇父聽到動靜,從里間走了出來,看到這陣仗,臉色微微一變,卻還是強(qiáng)作鎮(zhèn)定地走上前:“虎爺,不知我這小藥鋪哪里得罪您了?您帶著這么多人來,怕是不太合適吧?”
“合適?”虎爺冷笑一聲,唾沫星子噴了蘇父一臉,“你這藥鋪藏了得罪我的人,還敢跟我說合適?”他抬腳踹在旁邊的藥架上,架子上的陶罐“嘩啦”一聲摔在地上,草藥撒了一地,“我問你,這小子是不是在你這兒?”
蘇父擋在云逍身前,皺著眉說:“虎爺,他只是個逃難的孩子,身上還有傷,您大人有大量,別跟他一般見識。要是有什么誤會,咱們好好說……”
“好好說?”虎爺不耐煩地打斷他,一腳踹在蘇父的肚子上。蘇父本就瘦弱,哪里經(jīng)得住這一腳,瞬間被踹得后退幾步,撞在柜臺角上,疼得悶哼一聲,臉色瞬間白了。
“爹!”蘇婉兒尖叫一聲,沖過去扶住蘇父,眼眶瞬間紅了,“你們怎么能打人!”
“打人怎么了?在這落風(fēng)鎮(zhèn),老子想打誰就打誰!”虎爺囂張地說著,目光落在躲在蘇父身后的云逍身上,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他的臉,“小雜種,那天跑挺快???今天看誰還能護(hù)著你!”
云逍看著蘇父痛苦的模樣,看著蘇婉兒嚇得發(fā)抖的眼神,一股怒火猛地從心底竄了起來。他想起了云家被滅門時,父母擋在他身前的樣子;想起了墨叔為了護(hù)他,被黑衣人亂刀砍死的場景。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懦弱,不能再讓保護(hù)他的人受傷害。
他猛地從蘇父身后站出來,攥緊了拳頭:“你別欺負(fù)他們!有什么事沖我來!”
虎爺見他敢站出來,愣了一下,隨即嗤笑起來:“喲,這才幾天,膽子倒是大了不少。怎么?以為躲在藥鋪里,老子就不敢動你了?”他揮了揮手,“給我把他拖出來!今天不廢了他,老子就不姓虎!”
兩個漢子立刻上前,伸手就要抓云逍的胳膊。云逍想起墨叔教他的拳腳,側(cè)身避開,同時一拳打在其中一個漢子的胸口。那漢子沒防備,被打得后退一步,捂著胸口罵道:“小兔崽子,還敢還手!”
另一個漢子見狀,從旁邊抄起一根木棍,朝著云逍的后背砸過來。云逍反應(yīng)不及,后背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挨了一下,疼得他齜牙咧嘴,卻還是咬牙忍住,轉(zhuǎn)身對著那漢子的腿彎踢了一腳。漢子吃痛,跪倒在地,手里的木棍也掉在了地上。
可他畢竟只有一人,又沒什么實戰(zhàn)經(jīng)驗,很快就被剩下的漢子圍了上來。拳頭和棍棒雨點般落在他的身上,他蜷縮著身體,雙手護(hù)著頭部和胸口的布袋——那里藏著玉玨,絕不能被他們搶走。
“住手!都給我住手!”蘇婉兒哭喊著想要沖上去,卻被刀疤臉攔住了。
虎爺走到云逍面前,用腳踩著他的后背,使勁碾了碾:“小雜種,服不服?現(xiàn)在給老子磕頭認(rèn)錯,再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,老子或許能饒你一條狗命!”
云逍趴在地上,后背傳來鉆心的疼,嘴里嘗到了血腥味,卻還是倔強(qiáng)地抬起頭,瞪著虎爺:“我沒錯,憑什么給你磕頭?”
“好!好一個嘴硬的小雜種!”虎爺被徹底激怒了,彎腰撿起地上的木棍,高高舉起,“既然你這么不識抬舉,那老子今天就打斷你的腿,讓你知道知道,在這落風(fēng)鎮(zhèn),誰才是老大!”
木棍帶著風(fēng)聲,朝著云逍的左腿砸了下去。云逍閉上眼,心里充滿了絕望——他的腿傷剛有好轉(zhuǎn),要是被打斷了,以后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。
可就在這時,藥鋪的后門突然傳來一聲冷哼,聲音不大,卻帶著一股懾人的氣勢,讓虎爺舉著木棍的手頓在了半空。
“我的地方,也敢撒野?”
眾人循聲望去,只見一個白發(fā)老者拄著拐杖,從后門走了進(jìn)來。他穿著一身洗得發(fā)白的粗布長衫,頭發(fā)和胡須都白了,臉上布滿了皺紋,卻精神矍鑠,尤其是那雙眼睛,雖然渾濁,卻透著一股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嚴(yán)。他的背上背著一個破舊的藥簍,藥簍里裝著些剛采來的草藥,顯然是剛從山上回來。
虎爺看到老者,臉色瞬間變了,舉著木棍的手也慢慢放了下來,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:“鬼……鬼醫(yī)前輩,您怎么回來了?”
周圍的漢子也都慌了神,紛紛收起了手里的棍棒,低著頭不敢說話。就連剛才囂張的刀疤臉,此刻也縮著脖子,大氣都不敢喘一口。
云逍趴在地上,心里充滿了疑惑——這老者是誰?為什么虎爺這么怕他?
蘇婉兒看到老者,像是看到了救星,連忙說:“鬼醫(yī)爺爺,您快救救云逍!他們要打斷他的腿!”
被稱為“鬼醫(yī)”的老者沒理會蘇婉兒,只是淡淡地瞥了虎爺一眼:“我的藥鋪,什么時候輪到你在這里動手動腳了?”
虎爺?shù)念~頭滲出了冷汗,陪著笑說:“誤會,都是誤會!我就是來跟這小子討個說法,沒想到驚擾了您老人家。我們這就走,這就走!”說完,他狠狠瞪了云逍一眼,“小子,算你運氣好!下次別讓我再碰到你!”
他不敢再多待,帶著十幾個漢子灰溜溜地跑出了藥鋪,連地上摔碎的陶罐都沒敢多看一眼。
藥鋪里終于恢復(fù)了平靜,只剩下地上散落的草藥和陶罐碎片,還有趴在地上的云逍,以及扶著蘇父的蘇婉兒。
鬼醫(yī)走到云逍身邊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,眼神里沒什么情緒:“還能起來嗎?”
云逍掙扎著想要爬起來,可后背和身上的傷口實在太疼了,剛起身就踉蹌了一下。蘇婉兒連忙上前扶住他,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:“你怎么樣?有沒有哪里特別疼?”
云逍搖了搖頭,看向鬼醫(yī),忍著疼拱了拱手:“多謝前輩救命之恩?!?/p>
鬼醫(yī)卻沒理他,轉(zhuǎn)身走到蘇父身邊,伸手搭在蘇父的手腕上,片刻后,從藥簍里拿出幾片草藥,遞給蘇婉兒:“去把這草藥熬了,給他服下,能緩解疼痛?!闭f完,他又看了云逍一眼,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,“這小子身上有股戾氣,留不得?!?/p>
云逍的心猛地一沉——他最怕的事情還是發(fā)生了。他知道自己身上背負(fù)著仇恨,難免會帶著戾氣,可他真的不想再顛沛流離,不想再失去這難得的安穩(wěn)。
他看著鬼醫(yī)的背影,心里充滿了不安,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何去何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