臨時指揮所設在一間相對完好的地下室，隔絕了外界的寒氣和大部分噪音?？諝庵袕浡f紙張、灰塵以及電子設備運行時散發(fā)的微弱焦糊味。幾張桌子拼湊在一起，上面鋪滿了線路板、拆解下來的通訊器零件，以及好幾臺正在高速運行、屏幕布滿滾燙數據流的便攜光腦。

沈文瑯和盛少游已經在這里待了超過三十個小時。兩人眼下都有著濃重的青黑，下巴冒出了胡茬，形象與往日相去甚遠。沈文瑯慣常的溫雅被一種極致的專注取代，鏡片后的眼睛銳利如鷹隼，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得幾乎出現殘影。盛少游則負責硬件支持和數據流監(jiān)控，他眉頭緊鎖，時不時報出一串串復雜的技術參數，與沈文瑯進行著外人完全聽不懂的快速交流。

“還是不行嗎？”高途端來兩杯提神的功能飲料，看著屏幕上依舊跳躍的亂碼，語氣擔憂。

“對方的加密協議是動態(tài)嵌套的，而且有自毀程序?！笔⑸儆蔚穆曇粲行┥硢。舆^飲料一飲而盡，“強行突破只會讓核心數據清零?！?/p>

沈文瑯沒有碰飲料，他的目光死死鎖住屏幕上一段不斷循環(huán)的異常波形：“少游，你看這個反饋信號的衰減模式……像不像我們之前逆向‘灰塔’三代通訊器時遇到的那個后門頻率？”

盛少游立刻湊近，仔細比對數據：“有七成相似度……但頻率更高，編碼更復雜?！?/p>

“試試疊加逆向脈沖，用我們捕獲的那個‘收藏家’隨身設備的識別碼作為密鑰引信?！鄙蛭默樥Z速極快，“賭一把，這可能是個非標準接口?！?/p>

兩人不再多言，立刻行動起來。敲擊鍵盤的聲音、儀器運行的嗡鳴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，氣氛緊張得幾乎能擰出水來。高途屏住呼吸，默默退到門口守著，生怕打擾他們。
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。突然，一臺主光腦的屏幕猛地暗了下去，就在盛少游以為失敗要罵出聲時，屏幕又驟然亮起，但不再是雜亂無章的代碼，而是如同瀑布般傾瀉而出的、清晰可讀的文字、圖表和……影像資料片段！

“成功了！”盛少游低吼一聲，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。

沈文瑯立刻撲到屏幕前，雙手撐在桌沿，眼睛飛速掃過那些被破譯的信息。起初，他的表情是破解難題后的興奮，但很快，那興奮就被震驚所取代，進而化為一種難以置信的凝重。

屏幕上快速閃過一些模糊的黑白影像片段：似乎是某個實驗室環(huán)境，穿著無菌服的工作人員來回穿梭……一些標注著復雜符號的培養(yǎng)艙圖表……然后是幾份加密等級極高的實驗日志摘要。

【項目名稱：普羅米修斯之火（Prometheus Fire）】

【目標：定向誘導并穩(wěn)定超規(guī)級別信息素及體能，創(chuàng)造完美進化個體?！?/p>

【初期實驗體……高損耗率……穩(wěn)定性存疑……】

【……唯一成功存活樣本，編號PF-01……表現出超越預期的同步率與成長性……】

【……失控……數據中斷……PF-01失蹤……】

而最讓沈文瑯和盛少游感到血液凍結的，是夾雜在日志中的一張極其珍貴的、略顯模糊的彩色照片。照片上，一個穿著白色小裙子的女孩，約莫四五歲的樣子，抱著一只破舊的玩具熊，站在一個布滿儀器的冰冷房間里。女孩有著一頭微卷的黑發(fā)，五官精致得如同洋娃娃，尤其是那雙眼睛，清澈、無辜，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寂。

那雙眼睛，他們太熟悉了。

是林顏歡。

照片下方，有一行手寫的小字標注：PF-01，首次適應性測試后。

地下室里一片死寂。只有機器運行的微弱聲音，襯得這份寂靜更加駭人。

盛少游猛地看向沈文瑯，臉色蒼白：“‘灰塔’的……創(chuàng)始項目？成功存活的……實驗體？PF-01……是她？”

沈文瑯沒有立刻回答，他深吸一口氣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，繼續(xù)飛速瀏覽后續(xù)被破譯的碎片信息。后面還有一些關于“普羅米修斯之火”項目后續(xù)的只言片語，顯示“灰塔”從未放棄尋找PF-01，并認為她是解開“完美進化”之謎的關鍵“鑰匙”，甚至可能關系到“灰塔”某個更宏大的、近乎瘋狂的終極計劃。

“所以，‘灰塔’追捕她，不僅僅是因為她現在的SSS級實力，”沈文瑯的聲音低沉得可怕，“更是因為……她本身就是他們創(chuàng)造的，‘遺失’的最重要‘資產’。他們想把她抓回去……繼續(xù)研究?！?/p>

這個真相，比他們之前任何猜測都要殘酷。

它不是簡單的勢力爭斗，而是源于一場非人道的、持續(xù)了十多年的陰謀。林顏歡驚人的天賦和力量，其根源可能并非自然，而是來自一個冰冷實驗室的改造。而她，很可能從一開始，就是被“設計”和“培育”出來的。

“這件事……”盛少游喉結滾動了一下，艱難地開口，“要立刻告訴她嗎？”

沈文瑯沉默了很久。他看著屏幕上那張幼年林顏歡的照片，女孩沉寂的眼神像一根針，刺穿了他所有的理智分析。他最終搖了搖頭，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沉重：

“不，現在還不是時候。這個消息……太具有毀滅性。我們需要更完整的證據，需要知道‘灰塔’的終極目的，需要……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?！?/p>

他伸手，極其謹慎地將核心數據，尤其是那張照片和PF-01的編號信息，加密隱藏進一個只有他和盛少游能訪問的絕密分區(qū)。

“在告訴她之前，我們得先弄清楚，‘普羅米修斯之火’……到底把她變成了什么，以及，‘灰塔’到底還想從她身上得到什么。”

情報突破了，但帶來的不是豁然開朗，而是更深的迷霧和一座壓在心頭、令人窒息的大山。林顏歡的身世，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復雜，也更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