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防通道的鐵門在身后轟然關(guān)閉,隔絕了辦公區(qū)里大部分的慘叫和撞擊聲。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,從腳下層層傳來——嘶吼、哭喊、奔跑,以及血肉被撕扯的聲音,正沿著樓梯井向上蔓延。這些聲音如同無形的觸手,穿透了寂靜的空氣,讓人不寒而栗。
“它、它們樓下也有……”王磊癱坐在臺階上,面無人色,褲襠濕了一片,渾身抖得像篩糠。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恐懼,仿佛已經(jīng)看到了自己無法逃脫的命運(yùn)。
陳默背靠著冰冷的墻壁,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。那個“保安”最后鎖定他的眼神,如同冰冷的針,刺在他的脊椎上。他能感覺到,那不是普通的目光,而是某種邪惡的存在透過那雙眼睛,直視他的靈魂。
它認(rèn)識我。不,是它背后的什么東西……認(rèn)識我的夢。
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。他曾經(jīng)在夢中見過類似的場景,那些扭曲的面孔,那些無盡的追逐,那些無法逃脫的絕望?,F(xiàn)在,這一切似乎正在變成現(xiàn)實。
“不能往下走?!标惸瑥?qiáng)迫自己冷靜,聲音因缺氧而沙啞,“我們?nèi)ヌ炫_。等待救援,或者……找別的路。”
“天臺?鎖、鎖著的!”王磊語無倫次,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恐慌和無助。
“我有鑰匙。”陳默從鑰匙串上解下一把特殊的十字鑰匙——作為負(fù)責(zé)維護(hù)公司衛(wèi)星天線的工程師,這是他獨(dú)有的權(quán)限。這一刻,他無比感謝自己平日里的嚴(yán)謹(jǐn)和“多管閑事”。
突然,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,仿佛有根冰錐刺入太陽穴,視線邊緣泛起猩紅的雪花點(diǎn)。
來了!又是那個感覺!
眼前的景象瞬間破碎、重組——
【預(yù)知碎片:他拉著王磊沖向通往天臺的最后一段樓梯。王磊腳下一滑,發(fā)出刺耳的尖叫。下方樓梯拐角,幾雙渾濁的眼睛瞬間抬起,鎖定了聲音的來源。下一秒,黑色的潮水涌了上來,淹沒了王磊絕望的臉,一只腐爛的手也抓住了他的腳踝……】
“呃……”陳默悶哼一聲,從短暫的幻象中掙脫,冷汗淋漓。
“你怎么了?”王磊驚恐地問。
“沒事?!标惸钗豢跉?,壓下翻騰的胃液和腦海中的恐怖畫面。預(yù)知帶來的不僅是信息,還有親歷死亡的痛苦回味。
他盯著王磊,語氣前所未有的嚴(yán)厲:“聽著,想活命,接下來無論發(fā)生什么,不準(zhǔn)發(fā)出任何聲音!跟緊我,一步都不能錯!”
王磊被他的眼神嚇住,拼命點(diǎn)頭。
陳默不再廢話,拎起之前情急之下也沒松手的機(jī)械鍵盤——這沉重的金屬塊現(xiàn)在是唯一的武器——率先向上走去。
樓梯間成了地獄的縮影。血跡從門縫下滲出,涂抹在墻壁上。他們路過一個敞開的防火門,瞥見市場部辦公室里一片狼藉,幾具殘缺不全的尸體趴在地上,曾經(jīng)一起加班、一起點(diǎn)外賣的同事,此刻正在緩慢而扭曲地重新“站”起來。
陳默猛地拉上那道門,用鍵盤卡死門把。
他們屏住呼吸,像幽靈一樣在樓梯的陰影里移動,繞開一具擋路的尸體。每上一層,陳默都小心翼翼地探頭觀察,依靠著腦中不斷閃爍的、關(guān)于危險方向的微弱刺痛感——那是預(yù)知能力在高度緊張下被激發(fā)的被動預(yù)警。
終于,通往天臺的那段孤立的、只有十幾級的樓梯就在眼前。那扇灰色的鐵門,象征著最后的希望。
就在這時,下方樓梯的深處,傳來了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,不止一個!
“快!”陳默低喝,推了王磊一把。
兩人用盡全力向上沖去。然而,怕什么來什么,精神高度緊張的王磊腳下被什么一絆,一個趔趄,手肘重重撞在鐵質(zhì)扶手上。
“哐當(dāng)!”
一聲清晰的金屬震響,在封閉的樓梯井里如同投入平靜水面的巨石。
陳默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“吼——!”
下方立刻傳來了興奮的嘶吼,腳步聲瞬間變得急促、清晰,正在快速逼近!
“啊!它們來了!它們來了!”王磊徹底崩潰,瘋狂地推開陳默,想要搶先沖上天臺。
完了! 和預(yù)知里一模一樣!
絕望如同冰水澆頭。陳默甚至已經(jīng)感覺到,一只腐爛的手即將抓住自己的腳踝……
突然——
“吱呀——”
頭頂天臺的門,竟然從外面被拉開了一條縫!
一道身影逆光而立,看不清面容,只有矯健的輪廓。下一刻,一道銀色的細(xì)線從那人手中拋出,精準(zhǔn)地落在陳默面前。
是一條登山用的靜力繩,末端打著牢固的八字結(jié)。
“抓?。∨郎蟻?!”一個清脆而冷靜的女聲喝道,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絕處逢生!陳默來不及思考,一把將繩子塞到還在發(fā)懵的王磊手里:“快上!”
王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,手忙腳亂地往上爬。陳默緊隨其后,他能聽到喪尸的嘶吼已經(jīng)近在咫尺,腐臭的氣味撲面而來。
就在他雙手抓住繩子,雙腳離地的瞬間,幾只蒼白浮腫的手堪堪擦過他的鞋底。
下面,至少四五只喪尸擠滿了樓梯平臺,徒勞地向上伸著手臂。
陳默用盡最后的力氣翻過天臺邊緣,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。他大口喘息,看著那個救了他的女人利落地收回繩子,“砰”地一聲關(guān)上鐵門,并用一根鐵銷徹底鎖死。
門外立刻傳來瘋狂的撞擊聲,但厚重的鐵門紋絲不動。
暫時……安全了。
陳默抬起頭,終于看清了救命恩人——扎著利落的馬尾,穿著運(yùn)動背心和速干褲,額角有汗,眼神卻亮得驚人。她是林薇,公司在隔壁樓的健身教練,因為項目合作來過幾次技術(shù)部,陳默對她有印象,一個像獵豹一樣充滿生命力的女人。她的身姿矯健,每次走進(jìn)技術(shù)部時,總能引起一陣輕微的騷動,男同事們會不自覺地挺直腰板,而女同事們則會投去羨慕的目光。她的存在,就像一束陽光,穿透了技術(shù)部那沉悶的空氣。
“謝……謝謝?!标惸⒅乐x,聲音沙啞,感激之情溢于言表。
林薇擺了擺手,動作灑脫,目光掃過癱軟在地、失禁的王磊,最后落在陳默手中那沾著黑血的機(jī)械鍵盤上,挑了挑眉:“用這個?夠別致的?!彼穆曇糁袔е唤z戲謔,似乎在這樣的末日氛圍中,還能保持一份幽默感。
陳默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,沒力氣解釋。他的手還在顫抖,那是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的余震。他掙扎著走到天臺邊緣,向下望去。街道已經(jīng)完全變成了人間地獄。車輛撞在一起,燃起熊熊大火,濃煙蔽日。密密麻麻的“行人”在街上游蕩,尋找著任何活物的氣息。槍聲、爆炸聲、尖叫聲此起彼伏,但都在迅速減少,仿佛生命正在被這座城市快速吞噬。
遠(yuǎn)方,原本象征秩序與力量的警笛聲,也零星散去。這不是一場普通的騷亂,這是一場末日的序曲。文明的薄膜,在一個午后,被徹底撕碎。陳默的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,他曾經(jīng)以為自己足夠強(qiáng)大,能夠面對任何挑戰(zhàn),但現(xiàn)在,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力量。
“我們……該怎么辦?”王磊帶著哭腔問,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絕望。他曾經(jīng)是公司里那個總是笑容滿面的陽光男孩,但現(xiàn)在,他的臉上只剩下恐懼和迷茫。
陳默沒有回答。他閉上眼睛,太陽穴依然在隱隱作痛。那個預(yù)知夢,以及剛剛驗證的死亡片段,如同烙印刻在他的靈魂上。他曾經(jīng)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噩夢,但現(xiàn)實卻殘酷地證明了夢中的場景。這雙能看到死亡的眼睛,究竟是上天賜予的禮物,還是惡魔施加的詛咒?
他不知道。
他只知道,活下去,將是一場與命運(yùn)既定的軌跡進(jìn)行的殘酷賽跑。而此刻,他剛剛跑贏了第一個死亡節(jié)點(diǎn)。
陳默睜開眼,看向正在默默檢查背包物資的林薇。陽光勾勒出她堅毅的側(cè)臉,她的動作有條不紊,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她的專業(yè)和冷靜。她似乎已經(jīng)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(zhǔn)備,這讓陳默的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。
也許,他并不是一個人在跑。
撞擊鐵門的聲音不知何時停止了。一片短暫的死寂中,陳默口袋里的手機(jī),屏幕突然亮起,最后一條推送信息頑強(qiáng)地掙扎著抵達(dá):【…軍方將于城南設(shè)立臨時安全區(qū)…坐標(biāo)…】信息的末尾被截斷,但已經(jīng)足夠讓人振奮。他們或許還有機(jī)會,或許還能找到一線生機(jī)。
屏幕閃爍兩下,終于徹底熄滅。電,斷了。世界,沉入一片依靠本能與血性才能生存的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