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(jīng)歷了問心幻境里那場“手撕婚房”的鬧劇后，尹瀟感覺自己對青云樓的考核已經(jīng)有了全新的、扭曲的認(rèn)知。

當(dāng)她跟著人流，來到接下來要進(jìn)行選拔比試的巨大廣場時，這種認(rèn)知再次被刷新了。

廣場之上，人山人海，喧囂鼎沸。

各色穿著內(nèi)門弟子服飾的修士們或捉對廝殺，或組成戰(zhàn)陣對抗，靈光閃耀，劍氣縱橫，符箓亂飛，偶爾還有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的獸吼和詭異的琴音。

場面那叫一個混亂且激烈，堪比大型、無規(guī)則、全武行街頭混戰(zhàn)。

尹瀟站在廣場邊緣，看著眼前這“刀光劍影”的景象，沉默了足足十秒。

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，又看了看場中那些揮舞著寒光閃閃靈劍、操控著烈焰雷霆的師兄師姐們，一個極其現(xiàn)實且?guī)еc荒誕的問題浮上心頭。

她拉住旁邊一個同樣看傻眼了的新入門弟子，指著場內(nèi)，發(fā)出了靈魂拷問：“兄弟，這……長老們是打算讓我們這些新人……空手接白刃嗎？考驗的是我們的鐵頭功還是金鐘罩？這入職培訓(xùn)……是不是有點太硬核了？”

那位弟子張了張嘴，還沒來得及回答，一個清冷的聲音自身后響起，帶著一種習(xí)以為常的淡漠：

“你想多了?！?/p>

尹瀟一回頭，果然又是那位盡職盡責(zé)、無處不在的“無語哥”洛無塵。

他依舊是那身纖塵不染的玄清宗親傳弟子服，身姿筆挺如松，與周圍嘈雜的環(huán)境格格不入。

“這是內(nèi)門弟子間的例行比試，與你們外門弟子選拔無關(guān)。”洛無塵言簡意賅地解釋，目光甚至沒在尹瀟身上多停留一秒，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，“你們外門弟子，此刻應(yīng)去‘聚寶齋’挑選入門法器。”

“哦~~”尹瀟恍然大悟，拖長了調(diào)子，隨即從善如流地點點頭，“知道了，無語哥。”

洛無塵：“……”

他那張萬年冰山臉上，嘴角似乎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。

他什么都沒說，只是淡淡地瞥了尹瀟一眼，那眼神復(fù)雜難言，然后轉(zhuǎn)身，步履沉穩(wěn)地走向比試場中央，大概是去履行他作為親傳弟子監(jiān)督、維持秩序的職責(zé)。

只是在轉(zhuǎn)身的剎那，某個素來心性沉穩(wěn)、情緒極少外露的親傳弟子內(nèi)心深處，罕見地掀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波瀾，一句與他氣質(zhì)極為不符的吐槽無聲滑過：

‘一個傻缺，真的要逼著自己非罵人不可嗎?！?/p>

當(dāng)然，這話是絕不可能宣之于口的。

洛師兄的涵養(yǎng)，不容置疑。

尹瀟可不知道自己在別人心里已經(jīng)和“傻缺”畫上了等號，知道了大概也不會在意，甚至?xí)鼐匆痪洹澳悴派等?，你全家都傻缺”?/p>

她按照指示，跟著其他懵懂的新弟子們，來到了那座被稱為“聚寶齋”的宏偉大殿前。

聚寶齋并非尋常樓閣，更像是一座被掏空的山腹，入口處靈光氤氳，散發(fā)著古老而浩瀚的氣息。

此刻，玄清宗掌門秦云竟親自站在齋門外，面容肅穆。

見到新弟子們聚集過來，秦云目光掃過眾人，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(yán)，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：“聚寶齋內(nèi)，藏器萬千，皆有靈性。記住，非你擇器，乃器擇主。劍有劍骨，刀有刀魂，爾等進(jìn)入之后，需靜心感悟，若能引動法器共鳴，方為有緣。強(qiáng)求，徒勞無功?！?/p>

他頓了頓，目光似乎若有若無地在尹瀟身上停留了一瞬，尹瀟覺得可能是錯覺，繼續(xù)說道：“進(jìn)去吧，各自的機(jī)緣，就在其中?！?/p>

眾弟子們聞言，又是緊張又是期待，紛紛懷著虔誠自認(rèn)為的心情，依次步入那靈光流轉(zhuǎn)的入口。

尹瀟也跟著人群走了進(jìn)去。

甫一踏入，眼前豁然開朗，并非想象中擺滿架子的藏寶庫，而是一片極其廣闊、仿佛沒有邊際的奇異空間。

無數(shù)光團(tuán)如同夏夜螢火，又似九天星辰，懸浮在空中，緩緩飄動。

每一個光團(tuán)之中，都隱約包裹著一件法器，刀、槍、劍、戟、琴、笛、鐘、鼎……形態(tài)各異，靈光強(qiáng)弱不一。

空氣中彌漫著無數(shù)法器散發(fā)出的、或凌厲、或溫和、或詭異、或磅礴的氣息，交織在一起，形成一種獨特的“器韻”。

新弟子們散開，各自嘗試著去溝通、感應(yīng)那些光團(tuán)。

尹瀟站在原地，有點眼花繚亂。她試著像別人那樣，集中精神，去感受某個光團(tuán)。

然而，就在她心神微動的剎那——

異變陡生！

她甚至還沒來得及鎖定任何一個具體的目標(biāo)，體內(nèi)那沉寂的、連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察覺的九天玄女血脈，似乎因為身處這充滿靈性的法器之海而受到了一絲微妙的牽引，一絲極其微弱、卻本質(zhì)無比高貴古老的氣息，無意間流露了出來。

就是這一絲氣息，如同滴入滾油的水珠，瞬間在這片沉寂的法器空間中引發(fā)了驚天動地的連鎖反應(yīng)！

“嗡——！”

“鏘——！”

“咚——！”

“……”

先是離她最近的那些光團(tuán)，無論是凌厲的劍器、厚重的刀斧，還是靈動的飛針、沉穩(wěn)的大印，全都像是被打了雞血一樣，劇烈地震顫起來，散發(fā)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光芒！

緊接著，這震顫和光芒如同瘟疫般急速蔓延開來！

十丈、百丈、千丈……目之所及，幾乎所有懸浮的光團(tuán)都開始瘋狂閃爍、鳴動！

無數(shù)道或渴望、或敬畏、或臣服、或激動的意念，如同潮水般朝著尹瀟涌來！

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、等待有緣人的法器們，此刻就像是看到了頂級偶像的狂熱粉絲，拼了命地想要吸引她的注意！

“選我！選我！我乃千年寒鐵所鑄，鋒銳無匹！”

“小姑娘看這邊！吾乃流火如意，可控天下萬火！”

“玄女氣息！是玄女氣息！主人！看我！我玲瓏寶塔，可鎮(zhèn)山河！”

“……”

無數(shù)紛雜的、帶著急切情緒的意念沖擊著尹瀟的感知，雖然模糊，但那種“快選我”的渴望幾乎凝成了實質(zhì)。

若是尋常弟子，見到萬器朝宗般的景象，只怕早已激動得暈過去，或者欣喜若狂地選擇其中最耀眼的一把神兵利器。

但尹瀟是誰？

她是測靈石說炸就炸，天梯說爬就爬，婚房說拆就拆的尹·不走尋常路·瀟！

她被這突如其來的、過于熱情的“器潮”弄得愣了一下，隨即撇了撇嘴，心里非但沒有驚喜，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叛逆和……嫌棄。

“搞什么啊？”她小聲嘀咕，環(huán)視著周圍那些躁動不安、拼命閃爍如同迪廳燈球的光團(tuán)，“一個個的，這么不矜持？上趕著不是買賣懂不懂？一點挑戰(zhàn)性都沒有，沒勁。”

她那雙烏溜溜的眼睛里，閃過一絲敷衍和挑剔。就好像面對一桌子過于殷勤、拼命推銷自己的相親對象，她反而興趣缺缺。

她的目光越過那些最耀眼、最主動的刀劍光團(tuán)，開始在空間的邊緣、角落，那些光芒黯淡、甚至有些灰撲撲的光團(tuán)之間掃視。

“我是要進(jìn)琉璃宗的音修，”她心里盤算著，“要這些打打殺殺的破銅爛鐵干什么？扛著把劍去跟人講道理嗎？還是彈棉花比較符合我的人設(shè)?！?/p>

萬器似乎感受到了她的“輕視”和“跑偏”的注意力，更加焦急了，鳴動之聲愈發(fā)尖銳，有些劍器甚至激動得想要掙脫光團(tuán)的束縛，直接飛到她面前。

劍們（集體意念）：不是，你……你看看我們啊！我們才是主流！我們才是王道！你往那些角落里瞅啥呢？！

尹瀟完全無視了這些“主流王道”的吶喊，她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了一個極其不起眼的角落。

那里懸浮著一個幾乎沒什么光芒、灰撲撲的、小小的光團(tuán)。光團(tuán)里面，似乎是一截……暗沉沉的、像是某種枯木或是老舊金屬制成的……笛子？

那笛子看起來樸實無華，甚至有點破舊，上面似乎還有些細(xì)微的裂紋，與周圍那些寶光四射的法器相比，簡直是乞丐與王子的區(qū)別。

但不知為何，尹瀟看著它，心里反而生出一點“就是它了”的隨意感。主要是，它夠安靜，不像別的法器那么吵。

她伸出手，輕而易舉地就穿透了那層微弱的光暈，將那截暗沉沉的笛子握在了手中。觸手冰涼，帶著一種古舊的質(zhì)感，輕飄飄的，沒什么分量。

就在她手指接觸到笛身的一剎那，一個帶著濃濃睡意、極其不耐煩、甚至有點暴躁的意念，如同被吵醒的起床氣患者，猛地沖入了她的腦海：

“誰啊？！哪個不長眼的擾人清夢？！本笛子下班了！下班了懂不懂！幾千年沒休過假了！想讓我干活？行?。∠冉灰幌录影噘M(fèi)！謝謝！沒靈石免談！態(tài)度不好也免談！”

這意念清晰無比，帶著一股子“老子不想上班”的擺爛氣息和理直氣壯的討薪姿態(tài)。

尹瀟愣了一下，看著手里這截其貌不揚(yáng)、甚至有點破的笛子，眨了眨眼。

好家伙，還是個有脾氣的“打工人”？

她非但沒有被這囂張的態(tài)度嚇到或者惹怒，反而覺得……有點意思？比那些恨不得倒貼的劍啊刀啊的，有個性多了！

她握緊了笛子，臉上露出一抹混合著玩味和“我看上你了你就別想跑”的霸道笑容，用意念毫不客氣地回懟過去：

“不，你不想?！?/p>

她的意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和……一絲潛藏的、連她自己都沒完全意識到的、屬于九天玄女的、對于“樂”之本質(zhì)的天然壓制力。

“從今天起，你的假期，歸我管了。加班費(fèi)？” 尹瀟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笛子，笑容更加“和善”，“看我心情?！?/p>

那自稱“云糯”的上古神笛的意念猛地一滯，似乎被這比它還橫、還不要臉的態(tài)度給鎮(zhèn)住了，那股囂張的氣焰瞬間卡殼，只剩下一種“？？？”的懵逼和“我是不是攤上事了”的預(yù)感在笛身內(nèi)回蕩……

尹瀟可不管它內(nèi)心如何波濤洶涌，滿意地掂了掂這截破笛子，轉(zhuǎn)身，在所有法器依舊不甘、嗡鳴、甚至有些“哀怨”的“目光”中，施施然地朝著聚寶齋的出口走去。

她不知道的是，在她握住那笛子的瞬間，外界聚寶齋入口處的靈光，微不可察地劇烈閃爍了一下。

而一直閉目感應(yīng)著齋內(nèi)情況的掌門秦云，猛地睜開了眼睛，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錯愕和難以置信。

“那是……‘云糯’？她怎么會……選中了它？而且……它竟然沒有反抗？！” 秦云心中的震驚，比看到測靈石碎了還要強(qiáng)烈數(shù)倍。那根笛子的來歷和脾氣，他可是清楚一些的……

而聚寶齋內(nèi)，尹瀟聽著腦海里那根破笛子從最初的囂張，到懵逼，再到試圖講條件、最后演變成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的碎碎念，心情莫名地愉悅了起來。

嗯，這笛子，不錯，夠吵，適合她。以后無聊了，還能懟著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