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夏蜷縮在顛簸的車廂里,U盤硌得掌心生疼。雨聲混著車輪碾過積水的嘩啦聲,像是無數(shù)只手在撕扯她的神經(jīng)。周建平的手搭在方向盤上,指節(jié)泛白。
“你媽的事……”他忽然開口,“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。”
“閉嘴?!彼韲蹈蓾?,聲音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冰冷。
后視鏡里映出周建平欲言又止的臉。追車的燈光從后窗透進來,在車廂里晃動,像某種不詳?shù)念A(yù)兆。她突然想起沈臨川說過的話——“有些真相,知道得越少越安全?!?/p>
可她還是來了,一頭扎進這個泥潭。
車子猛地一個轉(zhuǎn)彎,她撞在車門上,額頭的傷口又滲出血。咸腥味混著雨水的潮氣涌進鼻腔,讓她一陣反胃。
“前面是老船塢?!敝芙ㄆ秸f,“到了那兒,有人接應(yīng)?!?/p>
話音未落,車身劇烈震動。一輛黑色轎車從側(cè)面撞上來,車頭擦過貨廂,發(fā)出刺耳的金屬刮擦聲。林昭夏尖叫一聲,整個人被甩向周建平。他伸手護住她,手臂上的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弦。
“抓緊!”他吼道。
車子再次加速,沖進一片廢棄的碼頭區(qū)。集裝箱堆得像迷宮,路燈早就不亮了。后面的車還在緊追不舍,車燈在黑暗中劃出兩道凌厲的光刃。
“那邊!”周建平突然指向右側(cè)。一棟破舊的倉庫孤零零地立在雨幕中,門口站著個穿雨衣的人,手里舉著把傘。
車子急剎停下,周建平推開門:“快!”
林昭夏跌跌撞撞地下車,雨水瞬間澆透全身。那人掀開傘簾,她抬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。
“蘇硯?”她愣住。
男人沒說話,拉著她鉆進倉庫。周建平緊隨其后,反手關(guān)上門。
倉庫里昏暗潮濕,空氣中飄著霉味和鐵銹的氣息。角落里擺著張破木桌,桌上放著個筆記本電腦,屏幕幽幽地亮著。
“這是當(dāng)年你爸留下的東西?!碧K硯開口,“也是‘玄策’一直在找的證據(jù)?!?/p>
林昭夏盯著那臺電腦,感覺胸口堵著塊石頭。她緩緩走近,手指懸在觸控板上方,卻遲遲不敢點開。
“里面是什么?”她問。
“資金流向。”蘇硯回答,“你母親和‘白先生’之間的往來賬目?!?/p>
“還有呢?”
“還有一段錄音?!敝芙ㄆ讲逶?,“是你爸最后錄的。”
林昭夏的手終于落下。屏幕一閃,跳出一串加密文件。她輸入密碼——是母親車禍那天的日期。文件夾打開,里面躺著幾個音頻文件。
她點開最上面那個。
“昭夏,如果你聽到這段話……”父親的聲音沙啞而疲憊,“說明我已經(jīng)……”
她的眼淚砸在鍵盤上。
“‘玄策’不是外人想的那樣。”錄音繼續(xù),“他們控制的不只是黑市交易,還有……政界、商界,甚至……警方?!?/p>
“你媽她……”聲音突然停頓幾秒,“她是‘白先生’安插在我身邊的人。但我愛她,我不想相信……直到那天,我發(fā)現(xiàn)她在我的茶杯里加了東西。”
“我裝作不知道,偷偷在辦公室裝了攝像頭。拍到‘白先生’……是他,坐在我的位置上?!?/p>
“昭夏,對不起。我不該讓你卷進來。但如果你看到了這些……就證明你也走到了這一步?!?/p>
“記住,不要相信任何人,包括……沈臨川?!?/p>
錄音戛然而止。
林昭夏癱坐在椅子上,渾身發(fā)抖。蘇硯遞來一瓶水,她沒接。
“沈臨川為什么要調(diào)查我?”她喃喃自語。
“因為他懷疑你是‘玄策’的人?!敝芙ㄆ秸f,“或者……你媽讓你成為的那個人?!?/p>
“放屁!”她猛地站起來,“我媽她……”
“她給你注射的藥物。”蘇硯打斷她,“是‘玄策’特制的神經(jīng)抑制劑,能讓人短時間內(nèi)喪失判斷力。那天在醫(yī)院,你是不是覺得特別困?”
林昭夏愣住。她確實記得那股突如其來的倦意,記得沈臨川把她抱上車時的溫度。
“所以……你們一直防著我?”
“是?!碧K硯直視她的眼睛,“但現(xiàn)在,你有選擇的權(quán)利。”
倉庫外傳來腳步聲。蘇硯立刻熄滅電腦屏幕,拉滅頂燈。
黑暗中,林昭夏聽見自己的心跳,咚咚地敲在太陽穴上。
“誰?”蘇硯低聲問。
“是我?!遍T外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。
林昭夏瞳孔驟縮。
是沈臨川。
門緩緩?fù)崎_,他的身影逆光而入。雨水順著風(fēng)衣下擺滴落,在地上積成小小一灘。
“你來了。”蘇硯語氣平靜。
沈臨川沒看他,目光落在林昭夏身上。她站在陰影里,濕透的頭發(fā)貼在臉頰兩側(cè),眼神陌生得讓他心悸。
“你受傷了?!彼⒁獾剿~頭的血跡,往前走了一步。
“別過來?!彼笸税氩?,聲音嘶啞。
沈臨川停下腳步。
“你知道我媽的事?”她問。
他沉默了幾秒:“知道?!?/p>
“那你為什么不說?”
“我說了,你會信嗎?”
“你現(xiàn)在說,我就更不信了?!?/p>
空氣凝固了幾秒鐘。周建平悄悄往門口挪了挪,準備隨時撤離。
“昭夏?!鄙蚺R川忽然開口,“我不是來抓你的?!?/p>
“那你來干什么?”
“來帶你回家?!?/p>
她冷笑一聲:“家?哪個家?我媽的‘家’,還是‘玄策’的‘家’?”
沈臨川眼神閃了一下:“是你的家?!?/p>
“我沒有家?!彼曇纛澏?,“我只有真相?!?/p>
他嘆了口氣:“真相會毀了你?!?/p>
“就像它毀了我爸?毀了我媽?毀了你?”
“不?!彼蚯氨平徊剑斑@次不一樣。”
“怎么不一樣?”她逼視他,“你也要給我注射藥物嗎?讓我忘記一切?”
“我沒那么做。”他的聲音低啞,“我一直在保護你?!?/p>
“保護?”她嗤笑,“你是在監(jiān)視我吧?蘇硯說你……”
“蘇硯?”沈臨川忽然看向角落里的男人,“他告訴你的,都是真的嗎?”
蘇硯沒說話。
“你忘了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?”沈臨川繼續(xù)道,“他能活下來,是因為答應(yīng)了‘白先生’一件事?!?/p>
林昭夏愣住:“什么?”
“幫他找到你?!鄙蚺R川看著她,“因為你是唯一能解開‘玄策’核心機密的人。”
倉庫里死一般寂靜。雨聲更大了,像是要淹沒整個世界。
“不可能?!彼龘u頭,“你胡說?!?/p>
“你爸給你的U盤?!鄙蚺R川伸出手,“讓我看看。”
“不。”她攥緊包帶,“你不配?!?/p>
他忽然出手,速度快得驚人。林昭夏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,U盤已經(jīng)在他掌心。
“還給我!”她撲上去。
他抓住她手腕,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。她痛呼一聲,淚水奪眶而出。
“放手!”她掙扎著。
“你太天真了?!彼曇羯硢?,“你以為這些人真的在幫你?他們只是想利用你?!?/p>
“那你呢?”她瞪著他,“你又算什么東西?”
他松開手,U盤掉在地上。清脆的聲響像是某種決裂。
“我……”他張了張嘴,卻說不出話。
林昭夏彎腰撿起U盤,轉(zhuǎn)身就要跑。蘇硯攔住她。
“外面有人?!彼f。
果然,倉庫外傳來汽車引擎聲,越來越多。
沈臨川臉色一變:“他們來了。”
“誰?”她問。
“‘玄策’的人?!?/p>
“那你還站在這兒?”她怒吼,“快走!”
“跟我來?!碧K硯拉住她胳膊,朝后門跑去。
周建平緊隨其后,沈臨川站在原地,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。
倉庫外,十幾輛黑色轎車包圍了整個區(qū)域。車燈像無數(shù)雙眼睛,冷冷地注視著這片廢墟。
他摸出手機,撥通一個號碼。
“計劃有變?!彼f,“她知道了?!?/p>
電話那頭傳來冷笑:“那就別讓她活著離開。”
他收起手機,走進雨幕。
\[未完待續(xù)\] | \[本章完\]林昭夏被蘇硯拽著往后門跑,腳下的鐵板在雨水中滑得厲害。她回頭看了一眼沈臨川的背影,喉嚨發(fā)緊,像是有什么東西卡在那里,出不來也咽不下。
“你到底信誰?”周建平低聲吼道,聲音里透著焦躁。
“我不知道?!彼е?,“但現(xiàn)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。”
后門吱呀一聲打開,外面是成片的廢棄貨柜和銹跡斑斑的起重機。風(fēng)裹著雨撲過來,她幾乎睜不開眼。
“那邊!”蘇硯指向十米開外的一輛越野車,車頂還掛著泥水,看不清車牌。
他們沖過去,周建平一腳踹開車門,鉆進駕駛座。蘇硯拉著林昭夏坐進后座,車門還沒關(guān)嚴,引擎已經(jīng)轟然啟動。
輪胎打滑,車子猛地一震,沖了出去。
車窗外,黑影交錯,幾輛轎車正從三面包抄過來。林昭夏死死攥著U盤,指甲都摳進了掌心。
“他們怎么來得這么快?”她喘著氣問。
“有人通風(fēng)報信?!碧K硯盯著前方,臉色陰沉,“沈臨川?!?/p>
“不可能?!彼乱庾R反駁,聲音卻虛得不像自己的。
“他最后一個知道我們的位置。”蘇硯語氣冷硬,“除了他,沒人?!?/p>
“閉嘴!”她突然尖叫,“別說了!”
車內(nèi)陷入沉默,只有雨刷器機械地擺動,刮開擋風(fēng)玻璃上的雨水。
“你爸錄音里說的,你記得嗎?”周建平忽然開口,“‘不要相信任何人,包括沈臨川’。”
“可他沒說要相信你們!”她紅著眼睛瞪過去。
蘇硯沒有接話,只是掏出手機,撥了個號碼。
“老地方?!彼f,“盡快?!?/p>
掛斷后,他轉(zhuǎn)頭看向她:“我們?nèi)ヒ娨粋€人。”
“誰?”
“當(dāng)年參與調(diào)查你爸案子的刑警——陳隊?!?/p>
“他還活著?”她一愣。
“活得很隱秘?!碧K硯苦笑,“但也活得最清楚?!?/p>
車子猛地一個急轉(zhuǎn)彎,碾過積水,飛快駛?cè)胍粭l狹窄的小路。兩旁是倒塌的廠房,墻皮剝落,雜草叢生。
后面的車還在追,但速度明顯慢了下來。
“再撐一會兒?!敝芙ㄆ揭а?,“上了高速,就能甩掉他們。”
林昭夏靠在座椅上,手指摩挲著U盤邊緣。她想起沈臨川剛才的眼神,那種復(fù)雜又壓抑的情緒,像是一團燒不透的灰燼。
他到底站在哪一邊?
“你覺得他為什么要放我們走?”她低聲問。
“他沒得選?!碧K硯回答,“‘玄策’已經(jīng)不給他時間了?!?/p>
“什么意思?”
“你以為剛才那通電話是打給誰的?”他看了她一眼,“沈臨川說‘她知道了’,接下來就是‘那就別讓她活著離開’?!?/p>
她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所以……他是唯一一個能救你的人,但他選擇了讓你逃?!?/p>
她喉嚨發(fā)干,說不出話。
“他沒選擇。”蘇硯的聲音低沉,“但他給了你選擇?!?/p>
車子沖上高架橋,暴雨傾盆,天幕仿佛裂開了口子。
林昭夏望著窗外模糊的霓虹,第一次覺得,自己好像真的沒有回頭路了。
車子駛?cè)胧召M站,后視鏡里終于看不見追兵。
“到了。”周建平松了口氣。
前方是一家老舊的汽車旅館,招牌燈一閃一滅,像是隨時會熄滅。
他們下車,踩著泥濘走進房間。
屋里坐著個男人,四十多歲,穿著舊夾克,手里拿著一本泛黃的筆記本。
“林昭夏?!彼ь^,“我等你很久了?!?/p>
她怔?。骸澳闶顷愱??”
“是。”他合上本子,“也是你爸最后信任的人?!?/p>
她緩緩坐下,心跳如擂鼓。
“你有什么要說的?”她問。
“關(guān)于‘白先生’?!彼币曀八皇且粋€人,是一個組織?!?/p>
她瞳孔一縮。
“他們滲透了警方、政界、甚至……你媽所在的國安部門。”
“你媽不是叛徒。”他頓了頓,“她是臥底?!?/p>
林昭夏猛地站起:“你說什么?”
“她一直在查‘玄策’?!标愱犂^續(xù)道,“直到發(fā)現(xiàn)你爸才是真正的目標?!?/p>
“不可能!”她怒吼,“我爸是受害者!”
“他也是臥底?!标愱犉届o地說,“但他發(fā)現(xiàn)了不該知道的東西?!?/p>
她搖搖頭,嘴唇發(fā)白:“我不信……”
“你爸死前留了封信?!标愱爮膴A克內(nèi)袋抽出一張泛黃的信紙,“是寫給你的?!?/p>
她顫抖著接過,展開。
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:
“昭夏,如果你看到這封信,說明我沒能保護好你。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,但我是個警察。‘白先生’背后,是一張巨大的網(wǎng)。你媽比我勇敢,她選擇了深入虎穴。我本想帶你離開,但我不能。因為我知道,終有一天,你會成為揭開真相的人?!?/p>
她的眼淚砸在信紙上,暈開了墨跡。
“你媽沒死?!标愱犦p聲說,“她只是消失了?!?/p>
林昭夏猛然抬頭,眼中燃起一絲光。
“她在哪?”
“我不知道?!彼麚u頭,“但她留下了線索?!?/p>
“在哪?”
“在你家的老宅?!?/p>
她一愣:“我家?”
“是?!标愱犨f給她一把鑰匙,“地下室。”
她攥緊鑰匙,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
“現(xiàn)在,你想做什么?”陳隊看著她。
她深吸一口氣,眼神堅定:“我要去找我媽?!?/p>
車子再次啟動,駛向郊外。
夜色更深,風(fēng)雨未歇。
而在遠處,沈臨川站在高架橋邊,望著她離去的方向,久久未動。
他摸出手機,按下一條語音。
“她要去老宅?!彼f,“你們準備好了嗎?”
片刻后,回復(fù)響起:
“等她進去,就收網(wǎng)?!?/p>
他閉上眼,雨水順著眉骨滑落。
這一局,他已經(jīng)沒有退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