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磊被安排在軍械營旁的雜役房,一間低矮的土坯房里擠著六個漢子,空氣中彌漫著汗味和稻草的霉味。
他剛用稻草鋪好一個簡陋的床鋪,旁邊就有人用胳膊肘撞了下他的胳膊。
“新來的?”說話的是個絡(luò)腮胡大漢,咧嘴一笑露出顆金燦燦的假牙,顯得有些滑稽,“我叫王二,在這兒干了三個月了,以后有啥不懂的盡管問,哥哥罩著你?!?/p>
陳磊點了點頭算是回應(yīng),心里卻在反復回想白天黃蓉的眼神。那眼神里的探究太明顯了,她絕對沒信他那套“海外來投”的說辭,把他安排在軍械營這種地方,恐怕就是想就近觀察,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來頭。
果然,入夜后雜役房剛吹熄油燈,窗外就傳來一陣極輕微的衣袂破風聲,快得像一陣掠過的夜風。陳磊假裝翻身,用眼角的余光瞥見一道青影如同柳絮般飄過,悄無聲息地落在房檐上,瓦片連一絲聲響都沒發(fā)出。
目標:黃蓉(偽裝中)。戰(zhàn)力?。狀態(tài):隱匿探查。目的:近距離觀察宿主言行,驗證身份。
系統(tǒng)分析跳出來的瞬間,陳磊心里已然有了數(shù)。他故意打了個哈欠,裝作起夜的樣子,慢吞吞地起身往房外走去。雜役房的茅廁在院子角落,借著這個由頭正好能避開其他人。
剛走到院子里的月光下,身后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,帶著幾分笑意:“這位小哥,借個火?”
陳磊轉(zhuǎn)過身,只見月光下站著個穿藍布衫的姑娘,梳著雙丫髻,手里拿著個火折子,眉眼彎彎的,正是換了裝扮的黃蓉。她手里還提著個酒葫蘆,身上帶著淡淡的桂花酒香,在夜里格外清冽。
“姑娘怎么深夜還在這兒?”陳磊故作驚訝,眼神里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,“這雜役房附近可不太平,常有醉漢鬧事?!?/p>
黃蓉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蘆,酒液撞擊葫蘆壁發(fā)出輕響:“睡不著,出來喝兩口解悶。聽軍械營的魯長老說,你是從海外來的?”她往前湊了兩步,桂花酒香更濃了些,“我倒也聽說過些海外奇聞,說是那邊的船不用帆也不用槳,就能在水里跑得飛快,比咱們的快船還快,有這回事嗎?”
陳磊心里一凜。來了,這是開始試探他的來歷了。他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半步,拉開一點距離,語氣帶著幾分茫然:“姑娘說的是‘輪船’吧?”他故意用了現(xiàn)代詞匯,想看看黃蓉的反應(yīng),“家父以前跟商船的人閑聊時聽過,說是用煤燒開水,產(chǎn)生的蒸汽能推著輪子轉(zhuǎn),所以才跑得快。”
黃蓉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訝異,隨即又笑了起來,雙丫髻上的銀飾在月光下閃了閃:“蒸汽?這說法倒新鮮。
那你們島上打仗,也用弓箭嗎?還是有什么別的新奇玩意兒?”
“弓箭是有的,”陳磊決定拋出點干貨,既不能暴露太多,又得讓她覺得自己確實“來自海外”,“不過也有‘火槍’。
就是一根鐵管子,里面填上黑火藥和鐵砂,點燃引線就能發(fā)射,據(jù)說能打穿三里地外的木板,比弓箭厲害些?!?/p>
黃蓉端著酒葫蘆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,隨即仰頭喝了口酒,酒液順著嘴角流到脖頸,在月光下泛著水光:“哦?這么厲害?那要是用來守襄陽城,豈不是能省不少力氣?”
火槍雖利,卻也有不少短處。陳磊適時打斷她,語氣誠懇,“它怕潮濕,一到陰雨天就容易啞火,而且填火藥、裝鐵砂都慢,遠不如郭大俠的弓箭靈活。蒙古人騎兵多,沖得又快,火槍怕是來不及應(yīng)對?!彼室馓С龉福蕊@得自己敬佩郭靖,又能看看黃蓉的反應(yīng)。
黃蓉“噗嗤”一聲笑了出來,眼尾的弧度像月牙:“你倒會說話,把靖哥哥捧得高高的。對了,我看你白天卸刀時動作挺利落,不像只會漁獵的樣子,懂武功?”
哪懂什么武功,陳磊裝傻,撓了撓頭,露出憨厚的表情,“就是在島上打野豬練出來的莊稼把式,能扛點重東西罷了,跟軍中的好漢們可沒法比?!?/p>
黃蓉盯著他的眼睛,忽然話鋒一轉(zhuǎn),語氣變得隨意起來:“說起來,你今天剛進城就被黃夫人注意到了,她那人眼尖得很,一點不對勁都瞞不過她。你說你穿得這么怪,她沒再盤問你幾句?”
陳磊心里暗罵一聲“狡猾”,這是想套他的話,看看他對黃夫人的態(tài)度。他臉上卻露出感激的神色:“或許是我穿得太奇怪了吧。不過黃夫人仁慈,不僅沒為難我,還讓我來軍械營做事,已經(jīng)是天大的恩情,小人感激不盡?!?/p>
黃蓉又和他聊了幾句閑話,無非是問些島上的風土人情,比如住什么房子、吃什么糧食、用什么工具。
陳磊半真半假地應(yīng)付著,只撿些漁獵相關(guān)的瑣事說,比如島上的人用貝殼當貨幣,用椰子殼做容器,絕口不提任何超出這個時代的細節(jié),哪怕是一句現(xiàn)代的口頭禪都小心翼翼地避開。
最后,她把手里的酒葫蘆塞給陳磊,葫蘆上還帶著她手心的溫度:“這酒送你了,桂花釀,解乏。也算咱們相識一場?!鞭D(zhuǎn)身要走時又回過頭,笑容里帶著幾分意味深長,“對了,明天郭府要招幾個雜役,管吃住,工錢也比軍械營高些,你要是想去,我可以幫你在黃夫人面前說句話?!?/p>
陳磊握著還帶著余溫的酒葫蘆,看著她的身影像青煙般消失在夜色里,眉頭不由得緊緊皺起。這哪里是招雜役,分明是想把他放到郭府那個更便于監(jiān)視的地方。
他低頭聞了聞酒葫蘆里的桂花釀,香氣清冽,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。看來,這場關(guān)于信任的拉鋸戰(zhàn),才剛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