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，雨像細(xì)密的銀針釘在落地窗上。我赤腳踩在顧言莊園的橡木地板，寒意順著腳背爬上來，像一條不肯松口的蛇。背后，他慢條斯理地脫下西裝，領(lǐng)口仍留著我昨夜蹭上的口紅——一抹被雨水暈開的猩紅，像一面投降的小旗。他把外套拋向我，衣角掠過我的耳廓，帶著煙草與雪松的冷味。

“幫我把外套掛好，然后來書房，”他頓了頓，嘴角噙著一點似有若無的謔意，“我有話跟你說?！?/p>

我攥著那團深色布料，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窗外的車燈掃進來，他的剪影被切成一幀一幀的膠片，鋒利得能割傷人。我低頭，假裝拍掉衣擺上并不存在的雨珠，卻聽見自己心跳擂鼓——咚，咚，咚——像急于越獄的囚徒。

“我要去上班了。”我聽見自己說，聲音輕得像雨里飄著的霧。

他走近兩步，皮鞋底踏碎了一地碎鉆般的水光。冰涼的手指替我理好衣領(lǐng)，指尖卻在我頸側(cè)停留半秒，像雪夜悄然熄滅的火炭。“路上小心，”他低聲道，“下班我來接你?！?/p>

“不用了，”我別過臉，不敢看他眸色驟暗，“我今天可能不回來?！?/p>

雨聲忽然變得很大，掩蓋了呼吸。他眉峰微蹙，眼底那抹憂色像潮水漫過礁石?！霸趺矗坑惺裁词聠?？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？”

“不用了，我自己可以解決?！?/p>

我轉(zhuǎn)身去玄關(guān)，指尖在門把上打滑。身后，他的聲音追上來，被雨幕撕得七零八落：“真的不用我陪？你一個人我不放心?！?/p>

“嗯嗯，知道了?！蔽彝崎T而出，冷風(fēng)灌進來，像一記無聲的耳光。電梯門合攏前，我透過縫隙看見他仍立在原地，雙手插兜，肩背繃成一張拉滿的弓。那一瞬，我竟生出荒唐的錯覺：若我回頭，他會不會立刻沖上來，把我拽回他的疆域？

——可我沒有回頭。

……

傍晚，城市墜入一片霓虹的沼澤。我踩著聽瀾家別墅的入戶星空墊，敲開聽瀾哥哥家的門。屋里沒開主燈，只剩一盞落地?zé)?，昏黃的光像被歲月磨毛的琥珀，溫柔得近乎頹靡。他倚在門框，白襯衫最上面兩顆扣子失蹤，鎖骨在暗影里起伏，像一條即將破浪而出的鯨。

“柔柔～?！彼曇舻蛦?，帶著一點剛醒的倦意，卻伸手將我拉進懷里。門在背后合上，隔絕了所有雨聲。

臥室里，歐式空調(diào)的嗡鳴像遙遠(yuǎn)的鯨歌。我躺下，天花板的流星圖案蜿蜒成河。聽瀾哥哥覆身而來，呼吸落在我耳廓，燙得驚人?！叭崛帷绺缦胍?。”

我閉上眼，世界驟然傾斜。燈影搖晃，像被水波揉皺的月亮。他的吻落下來，帶著薄荷與威士忌的味道，一寸寸拆解我白日里筑起的堤岸?！敖裢怼妥屛液煤脨勰??！?/p>

窗外，雨忽然停了。風(fēng)掠過樟樹，葉片沙沙作響，仿佛無數(shù)細(xì)小的掌聲。我聽見自己心跳混入他的心跳，像兩股暗流在深海相撞，激起無聲的白潮?！叭崛帷绺绾軔勰?，顧總給不了的，我可以幫你……”

……

夜沉下去，沉到連呼吸都泛著回音。我蜷在他臂彎，指尖描摹他腕上突起的血管——那里面涌動的，是滾燙的、不肯停歇的潮汐。他低頭吻我的發(fā)頂，聲音像被砂紙磨過：“柔柔，你真的好美，讓我忍不住想要擁有你……”

我抬眼，看見窗簾縫隙里漏進一線灰白天光，像一把薄刃，將黑夜剖開一道無聲的傷口。天快亮了，可黎明并未帶來救贖，只是把秘密照得更清晰。

“還想再來一次嗎？”我聽見自己問，聲音陌生得仿佛來自另一個人。

他笑，喉嚨里滾出低沉的共振：“當(dāng)然想，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。”

可就在他俯身的一瞬，客廳傳來鑰匙轉(zhuǎn)動的聲音——咔嚓，極輕，卻像冰錐敲裂湖面。我渾身一僵，血液瞬間逆流。那聲音我太熟悉：顧言習(xí)慣在凌晨五點回家，他總說，黑夜是猛獸，只有親手鎖上門，才能確認(rèn)自己的領(lǐng)地安全，只是...他怎么會有聽瀾哥哥家的鑰匙...難道是...他悄悄配了一把。

腳步聲停在臥室門外，影子從門縫底探進來，像一條試探的舌。聽瀾哥哥的手指仍停在我腰側(cè)，卻慢慢收緊，青筋浮現(xiàn)。我聽見自己心跳聲大得仿佛敲鑼，一下一下，撞在胸腔的骨壁上——

門把緩緩下壓，金屬發(fā)出細(xì)微的、垂死般的呻吟。

風(fēng)從窗縫灌進來，吹得窗簾獵獵作響，像一面降旗。我屏住呼吸，瞳孔里映出那道逐漸擴大的縫隙：逆光中，顧言的輪廓鋒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刀，而他眼底，是深不見底的、被背叛灼燒的冷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