襁褓里的觸感不算柔軟,卻也比記憶中那硌人的粗布強(qiáng)上幾分。葉荷睜開眼時,正撞見一個中年婦人用布巾擦著她的臉頰,動作不算輕柔,卻也沒帶多少嫌棄,只是尋常人家對待嬰孩的平淡模樣。
“這丫頭倒安靜,一路上沒怎么哭。”婦人說著,將她遞給旁邊的男人。男人穿著打了補(bǔ)丁的短褂,手掌粗糙,接過她時卻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,眉頭微蹙:“眉眼倒周正,就是太瘦了?!?/p>
葉荷的心稍稍落定。不是前世那對視她為累贅的夫婦,也不是曾將她捧在手心的恩人,是另一戶陌生人家。他們的語氣里沒有熱切的歡喜,也沒有尖銳的厭惡,只有一種“添了張嘴吃飯”的平實,像秋日里不冷不熱的風(fēng)。
智慧果讓她的腦子清明得很,前世被苦難模糊的感知此刻格外敏銳。她能聽出婦人話語里的盤算——大概是覺得多養(yǎng)個孩子,將來或許能幫襯著干活;也能察覺到男人眼底的一絲猶豫,許是在愁家里的口糧。
比上不足,比下有余。葉荷輕輕舒了口氣,這已是命運(yùn)難得的寬宥。
日子一天天過,這對養(yǎng)父母——姓趙,男人叫趙老實,女人叫李桂蘭——待她不算盡心,卻也沒苛待。飯是粗米雜糧,衣裳是別家孩子穿舊的,但總能讓她吃飽穿暖,夜里也會記得給她蓋好被子。
李桂蘭性子急,忙起來時會把她丟在炕上,嘴里念叨著“丫頭片子就是麻煩”,但轉(zhuǎn)身總會端來溫?zé)岬拿诇悔w老實話少,卻會在趕集時,偶爾給她帶一塊麥芽糖,笨拙地塞進(jìn)她手里,看著她舔糖時,嘴角會悄悄牽起一點弧度。
葉荷從不哭鬧,餓了就小聲哼唧,尿了也只是安靜等著。她知道,在這樣的人家,乖巧是最好的生存法則。她用嬰兒純凈的眼神觀察著這一切,將李桂蘭納鞋底時的針法、趙老實編竹筐的技巧都記在心里——智慧果賦予的過目不忘,讓她連這些瑣碎都能清晰留存,仿佛在為將來積蓄著什么。
手腕上的空間鐲子始終安靜,她偶爾會“沉”進(jìn)去待一會兒。靈溪的水潺潺流淌,帶著清冽的靈氣,每次“喝”一點,都覺得身體里多了些暖意;那些靈藥種子躺在角落里,像一顆顆沉睡的希望,提醒著她,這一世并非只有眼前的粗茶淡飯。
半歲時,李桂蘭要下地干活,便把她交給鄰居家的婆婆照看。那婆婆心善,總愛抱著她坐在門口曬太陽,給她講村里的趣事。葉荷聽得認(rèn)真,小眼珠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,像在琢磨著什么。
有一次,婆婆剝花生,掉了一顆在地上,她費(fèi)力地挪動身子,用小手把花生夠到婆婆面前。婆婆愣了一下,隨即笑出聲:“這丫頭,還挺機(jī)靈!”
這話傳到李桂蘭耳朵里,她晚上給葉荷喂奶時,看著她的眼神多了點不一樣的東西,嘴里嘟囔:“倒不是個笨的。”
葉荷知道,這一點點的“不一樣”,是她用安靜和乖巧換來的。她不急,她有的是時間。等她能坐穩(wěn),能爬,能走路,就能做更多事了。她可以跟著趙老實去山里,悄悄把空間里的靈藥種子種在隱秘的地方;可以學(xué)著李桂蘭的樣子做家務(wù),讓他們覺得養(yǎng)這個女兒不算虧本。
夜里,她躺在硬邦邦的炕上,聽著窗外的蟲鳴和趙老實夫婦低沉的鼾聲,悄悄“摸”到空間里的靈溪。靈氣順著指尖蔓延開來,撫平了她兩世積攢的疲憊。
人間依舊有苦,這對養(yǎng)父母給的溫暖稀薄如紙。但葉荷不再像前世那樣惶恐不安,她像一株在石縫里扎根的草,沉默地積蓄著力量,等待著破土而出的那天。
至少這一世,她不必在打罵中顫栗,不必在絕望中掙扎。這點平淡,已是她重新開始的底氣。